沉浮尽处不荒芜

第二日，天还未亮，孟夕芜睡得正熟，突然脑子一警醒，心下骂道，有完没完？又是刺客？随后翻身就起来了，动作甚是干净利落。
    却刚好看见慕沉衍已经坐在桌子边上了，衣着整齐，旁边还站了个人，月白袍子，一把折扇，正是莫止。
    慕沉衍笑道：“反应还挺快，看来，谁要是想杀你还真得费点功夫，无碍，你继续。”后面一句话是对莫止说的。
    莫止看了孟夕芜一眼，缓缓开口：“昨夜里有人袭进东宫，直奔太子妃的兰若宫，好在东宫隐卫得力，秦钟也恰好在附近，太子妃未受伤。”
    “什么人干的？”
    “那群刺客武功皆算得上精，应当是有人专门训练过的，查下来好像是前日里给殿下报告的那批江湖人士。”
    慕沉衍嘴角一挑：“怎么？水痕派还真甘愿为他所用？”
    孟夕芜听到熟悉的名词，惊讶之余嘟囔出声：“灵虚掌门虽然火气大点，虚荣了点，但风骨还是在的，不像是那种甘愿供人驱使的呀。”
    莫止随即应道：“娘娘所说不错，只是如今，水痕派当家的，是余流。”
    孟夕芜眉头一皱，一拍手道：“怪不得，原来是他！”当年没玩死他还留下祸害了。
    莫止随后又对慕沉衍道：“还有一事需得告知殿下，昨夜子时皇上一行在外遇刺，慎贵妃和一干大臣吓得不行，带出去的禁卫损了大半，还是二皇子全心护驾，击退了刺客。”
    慕沉衍闻言眼底霎时一片黝黑，孟夕芜也觉不对，开口道：“子时？那时候殿下不是去看过然后回来……”话说到这里她便顿住了，一切已经很明显了，慕沉衍被算计了。
    二皇子也好手段，竟然三方下手，这是想将东宫一网打尽？她被刺杀，多半是二皇子为了泄私愤赶尽杀绝，但若是太子妃出事，关系的可是两国恩怨，那牵扯可就广了，但是二皇子此次明显是下了杀手的，败就败在他太过自信，没有摸清他们的实力。
    不过此事确然还是有些棘手，最主要的宝还是押在了莲姑姑身上，她是皇帝亲随，想不到竟然也会倒戈偏帮二皇子来欺骗太子爷。
    莲姑姑说的话是真的，只是时间不对，她当时不过是在演戏罢了，刺客应当是太子下令禁军回营之后才出现的，这刺客，只怕也是二皇子安排的。
    目的就是为了给太子安一个坐视不理、弑君杀父的罪名，就算最后不一定成立，但是二皇子朝臣借此不知可以搬弄出多少是非来，太子知道皇帝遇刺是真，禁卫军出去一趟什么都没做又回来了是真，太子并未救陛下于水火是真，说不定还可以说成刺客也是太子安排的，此番，确实百口莫辩了。
    若是当时太子便带兵前去，可以解释说是受了小人蒙骗，一定不足以被诟病图谋不轨，二皇子应当是摸准了慕沉衍不会轻举妄动的性格，是以安排了后续，如此一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孟夕芜坐下，蹙着眉头问：“这下该怎么办？”
    慕沉衍先问莫止：“父皇他们什么回来？”
    “估摸着天亮就回营了。”看了眼天色又道：“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既如此，也别无他法了，对父皇就据实已告吧。”慕沉衍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如此淡淡道。
    孟夕芜总觉得他是不会如此坐以待毙的人，不会全然凭借皇帝对他的宠爱才对，果然，他开口对莫止吩咐道：“赶回东宫叫广寒天亮就进宫找皇祖母说说她遇刺的事儿，另外，叫她包扎一下伤口才是。”
    广寒其实是没有受伤的。
    莫止领命而去，慕沉衍又对孟夕芜说：“阿芜，你也去帮我办件事可好？”
    孟夕芜点头，不过注意点却在另一件事儿上，阿芜，她第一次听人这样唤她。
    “把这药给莲姑姑吃了吧，她既不仁，我也不用存着义。”说着就拿出一个瓷瓶。
    “可是，莲姑姑是皇上……父皇身边的人，这样解决了不太好吧。”
    “没说要命，这是封口的，她既不会帮我说话，但是总不要叫她说出更多于我不利的话才是。”
    孟夕芜明白了，她又问：“那你呢，你去干什么？”她觉得他应该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吧。
    慕沉衍挑眉，无所谓道：“我？睡觉啊，等着父皇回来传我去问罪。”
    “你……好吧。”他要做什么，她确实猜不透。
    孟夕芜换上夜行衣，拿着瓷瓶越过窗口就出去了，未惊动一人，留下身后一片烛火和灯下一人。
    她拿着手中瓷瓶看了看，真要下手吗？这毒无解，从此以后，莲姑姑怕是再不能说话了。
    她不认识莲姑姑，不知她到底是好是坏，其实，这世间人，遑论好坏，只是相对而言罢了，比如二皇子派人杀她，于她而言自是坏人，此番慕沉衍要她去谋害莲姑姑，于莲姑姑而言，她和慕沉衍自也是坏人。
    深宫之中，谁的身上没背着几桩债，孟夕芜不愿留于其中，也无可厚非，可是，今晚，她即将背上第一桩债，但她不能手软，为了慕沉衍。
    孟夕芜下手快准狠，前后不过一眨眼功夫。
    她回到营帐的时候，慕沉衍还坐在桌子边上，见她回来，慕沉衍赞赏道：“这么快，我一杯茶都还未喝完呢，阿芜，你其实很有做杀手的天赋。”一句话说得笑吟吟，显然是开玩笑的语气。
    可孟夕芜却接了句：“那你要我做你的杀手吗？”慕沉衍此事本可以自己去办，但是却托了她，不过是看她心向如何，愿不愿意为他办事罢了，她不说破，但她是明白的。
    慕沉衍微愣一瞬，随即温和道：“当然不愿，我的阿芜，自然要好好护着。”只一句话他便明白了，这儿，和孟夕芜心之所向终究是违逆的。
    “休息一会儿吧，天，快亮了。”她侧过头望了望帐外，如此说道。
    天一亮，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营帐，宫婢随从们纷纷忙着迎驾，果然，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有人来请：“太子殿下，陛下有召。”
    孟夕芜替慕沉衍穿戴整齐，慕沉衍低声问：“和我一起去吧，看看热闹。”
    孟夕芜抬头，静了许久，终是答应：“好。”
    二皇子、慎贵妃和昨晚随行的官员都在，谨贵妃也在，她定不是一早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怕是一早就在等着这个时候吧，她儿子做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慕沉衍一去便被勒令跪下，孟夕芜跟着夫君，自跪于侧后方，二皇子见到她那一刻，明显不敢相信，他派的人竟然失了手。
    一时间各位大臣信口开河浩浩荡荡，细数太子昨夜之罪，说什么大逆不道、背上作乱，好在二皇子英勇退敌……总之捧一个踩一个。
    皇帝脸色铁青，但是好歹给了慕沉衍说话的机会。
    慕沉衍背打得笔直，淡淡开口：“禀父皇，儿臣救驾来迟是儿臣之过，但其他事，儿臣没做过。”
    二皇子适时开口：“换了我，我也不会承认。”
    孟夕芜低声讥诮道：“也对，你也不会承认。”
    “你……”
    孟辕看了看二皇子，又看了看孟夕芜，可孟夕芜始终未看他一眼，他还是拱手向皇帝施压道：“皇上，此事还请您妥善处理。”
    “沉衍，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明显有些恼怒的语气。
    慕沉衍紧接着一句句把昨晚发生之事详细说来，没有隐瞒。
    谨贵妃听完先行开口：“既然如此，拉莲姑姑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侍卫去了好一会儿回来，带来了莲姑姑，却是哑巴一个，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皇帝见状很是生气：“连朕身边的人都有人敢下毒手！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父皇，这不是很明白了吗？这是有人在怕，怕莲姑姑说出实情呀。”二皇子紧着道。
    “二皇兄这般赶着污蔑我，到底为何？至于实情如何，相信父皇会明断的。”此外磕了个头又说：“父皇，清者自清，如今儿臣百口莫辩了，父皇若要罚，便罚儿臣一人吧，莫要责怪母妃及东宫一干人等。”
    此话一出，二皇子都惊讶了，他断然不会想到，慕沉衍竟如此便从了，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慕沉衍这明显是以退为进，他很了解皇帝，越是这样服软，皇帝越不会相信，更何况这一切都指向慕沉衍，便更加可疑。
    此时孟夕芜很是情切地唤了声：“殿下……”此外她又对皇帝禀道：“父皇，夕芜有一问，还望父皇解惑。”
    “你说。”
    “昨夜，可是父皇派莲姑姑回来求救的？”
    皇帝沉吟一瞬，朝慎贵妃一侧移了移，不知耳语了些什么，随后皇帝道：“是慎贵妃派遣的，有何问？”
    孟夕芜一笑：“既是母妃遣的，那夕芜没什么好疑惑的了，不过，我相信殿下，父皇若要罚，我愿与殿下一道受罚。”说完一个响头，孟辕在一旁本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慎贵妃见状，连忙开口：“皇上，沉儿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皇上明断呐。”一番话说得十分紧张，俨然一副慈母样。
    “妹妹，你就不要挣扎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连太子都无话可说。”谨贵妃随即讥诮道。
    “父皇，请您快些处理才是，至少，要还莲姑姑一个公道。”二皇子一番话就差声泪俱下了。
    一干大臣紧接着附议，这是在向皇帝施压呀，孟夕芜算是看清了，就算皇帝相信慕沉衍，但是只要慕沉衍没有证据证明，一干大臣轮番上奏，他也不得不惩罚慕沉衍，这皇帝，看来手中实权已无多可言。
    “来人，把太子押下去，严加看管，待回宫后，交由大理寺处理。”太子交由大理寺，也和废黜无异了，谋君是大罪，就算皇帝有意从轻，一干大臣也不会就此作罢，还不如一开始就来个像样的罚来堵住他们的嘴。
    慎贵妃还在一旁求情，而二皇子一行俨然得意无比，多半是因为，这么久了，终于把慕沉衍算下去了。
    可是他还没得意多久，还没等到侍卫上来，二皇子的得意便难以为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