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尽处不荒芜

40 来了


“都查清楚了吗?他们谁会来?”一如既往,慕沉衍坐于紫檀殿高位上淡淡问道。
    莫止径自坐下喝了口茶道:“正如殿下所料,涤风国确然是风萧寒亲自前来,而浣雪国,则是他们的三公主,陵氏少帅陵溯随行,十日之后大概就会到了。”
    “打点好行宫,好生招待。”
    “知道,这次会面,注定会被载入史册。”
    “那几日,叫玉瑟不要露面。”
    “我可管不住她。”
    慕沉衍淡笑:“她会听的。”
    莫止折扇一合,微微挑眉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之际,慕沉衍终是止住了他:“等等……”却久久没了下文。
    莫止回头:“殿下还有何事?”
    他神情稍有些不自然,最终还是问道:“有她的消息吗?”
    莫止闻言付之一笑:“前些日子她回了一次袖手临风庄,近日却不知去了哪里。”顿了顿又问:“可还要加派人手跟着她?”
    “不用了,随她去吧,这世间,也没几个人能伤得了她。”
    “能伤她的却又舍不得。”撂下这句话莫止便扬长而去,留慕沉衍一个人静坐于此。
    玉瑟那般相当于是被禁足,不知怎地,那事竟然是广寒去和她说的。
    千里堂中,两位气质相像却又完全不像的女子对立而坐。
    广寒开口道:“他们要来了。”
    “我知道。”
    “隔了这两年,我们几个再聚却成了这般场景。”
    “不是还有几个不在吗,既然本就不完满,再缺憾一点也没什么。”
    广寒闻言笑笑:“你倒是想得开。”
    “没办法的事,格局如此,谁还能变通不成。”
    “难怪夕芜说你多一分人情,你确实比我更通冷暖,看得更要开阔一些。”
    玉瑟似是不太认同这话,只径自说:“我倒是最喜欢夕芜,她没有身份的束缚,从前便活得潇洒,这以后,活得也该潇洒。”
    “可惜她把一切都看得通透,却唯独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她足够坚强,坚强到可以一个人远走,却不够坚持。”
    “走了也好,免得来惹这些晦气。”
    广寒难得的,眼里竟起了一丝调皮,她轻敲着桌子道:“我和你打个赌吧。”
    玉瑟疑惑,皱眉抬头道:“赌什么?”
    “我赌夕芜,终究会回来的。”
    “这怎么赌?岁月悠悠,时限太长了,而且……而且说不定她会回来看你、看我也不一定。”
    广寒秀眉微挑笑道:“行了,其实你也是像我这样认为的,对吗?无论是看你还是我,最终都只是为了另一个人。”
    “广寒,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得如实答我。”
    “你说。”
    玉瑟想了想,似在组织语言:“你才是东宫太子妃,殿下是你的夫君,那你,一点儿都不喜欢他的吗?”
    广寒笑笑,没有瞒她:“你知道的,我和他只是联姻,我父皇只有我一个女儿,在其位谋其事,身为一朝公主便要尽公主的责任,我当然要倾尽全力护我朝安宁,而他有那个能力,他也需要我朝的财力。”喝了口茶又说:“我和他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盟友,知己知彼的盟友,这点夕芜也知道,不然以她的性子,势必不会再和殿下有任何牵连。”
    玉瑟点点头,这点她也认同,此外她又问:“那他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夕芜吗?”
    “不知道,至少从前是不喜欢的,现在,说不定了。”
    玉瑟闻言笑笑:“我怎么有一种媒婆的感觉。”
    广寒起身打算出门:“媒婆大都是孤苦伶仃的,你还是算了吧。”说完便打算走。
    “诶,你等一下。”
    “干什么?”
    “出去的时候交代人锁一下门,我怕我忍不住。”
    “知道了。”
    广寒踏出房门,等侍女拿了锁来,她真的给她锁上了,钥匙自己拿着,转身欲走之际,却在不远处假山后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见她看过来,霎时便消失不见。
    广寒回头看看紧锁的房门,心下想,夕芜啊,我和玉瑟不知哪里像,她可比我幸运多了,要说像,我和秦钟倒是真的像,都是爱而不得。
    这几日,皇宫及东宫上下,都忙得不行,就为了迎接这一盛况。
    莫止拿了份名单给慕沉衍过目,他说:“所有人的住宿都打点好了,这是礼部拟的名单,但是,韦苍老先生的起居还需要殿下您亲自定夺才是。”顿了顿他又说:“老先生虽每日于皇宫之中开论佛会,但按制他也是不能住在宫中的,可是行宫中那几位身份又特殊,也不能和他们安在一处,礼部就不知道该以何规格待老先生了。”
    “老先生只身前来?什么时候到?”
    “他应当是当天才到,不像那几位来得要早些,好像身边要跟一个书童。”
    慕沉衍点头,思考了一瞬才说:“宿于东宫吧,既不会怠慢了老先生,也不会于制不合。”
    “那住哪处院子?东宫之中,好像没有合适的院子了。”东宫之中的院子也是按了品级分的,韦老先生虽是客卿,但他乃慕沉衍亲自请来的世外高人,怎么着住的院子也不能低于东宫侧妃,也就是说怎么着也不能比赵絮儿的芳华宫差。
    话已至此,其间意味已然明了,东宫如今只有两位主儿,比赵絮儿好一些,能用的也就只有空置的长林殿了。
    见慕沉衍不说话,莫止继而说道:“韦老先生隐居多年,想必喜好清静淡雅一些的住所。”顿了顿才继续:“长林殿,很合适。”
    慕沉衍抬眼看他,只问道::“我这紫檀殿如何?”
    “殿下的住所,自是好的。”
    “那就让老先生住这儿,我搬去长林殿住一阵子。”
    莫止领命,随后便走了,他也懒得规劝,在慕沉衍眼中,也没什么合适不合适之说,总之无论说什么,他都有更好的理由。
    又是几日匆匆而过,这襄沅城,此时此刻聚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玉瑟这几日食不知味,也不知是为何。
    今日来给她送饭的,却是秦钟。
    自始至终她吃得很少,也没怎么说话,只是他说,她偶尔应着,却是心不在焉魂不附体的模样。
    秦钟暗自叹了口气,在他提身出门之际,他还是留下了一句话:“他来了。”
    在玉瑟兀自失神的状态下,他转身出去,锁上了门。
    论佛会在五日后,也就是说,韦苍老先生四日之后才会来,他们几个这么早就来了,定是各有各的事要办,是以慕沉衍便未理他们,连见都没去见一面,虽然这样的行径不该是对待来使的态度,但是,因人而异,无所谓了。
    慕沉衍也知道风萧寒这几日在干什么,不就是夜夜潜入东宫,想要寻找玉瑟吗,可惜啊,他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比如千里堂的存在,又比如千里堂根本就不在东宫。
    可是慕沉衍还是料算漏了一招,他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直接来找他。
    慕沉衍正在长林殿中看折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容貌妖冶、举止轻佻的男子。
    风萧寒拿起桌上的点心便尝,尝了一口便嫌弃地扔了,他拍了拍手终于开口道:“你这点心真难吃,比莺时做的差多了。”他朝他笑笑才道:“你说是吧?暮商。”
    慕沉衍放下手中狼毫,向后一靠,双手合拢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
    他不理会他的目光,只扯了嗓子喊:“莺时,你快出来,我都来了,你还躲着干什么?”
    慕沉衍不相信他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知他是故意如此,却并不知他这样做的目的,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回头,付之一笑:“来这长林殿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来找我们家莺时的了,倒是太子殿下,大半夜的,你缘何在此?”
    他忽略他前面的话,只答后一句:“在这东宫之中,我自然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轻笑一声随后又说:“莺时何时成了你们家的?”
    他走到一旁坐下,径自道:“怎么?吃醋了?”他眸光微转,随后又说:“我示莺时如亲妹,她尚且不是我家的,那瑟儿呢?也不是你家的,你又凭什么扣着她?”他了解慕沉衍,他若真想藏谁,恁他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原来是想说这个,我只有一句话,是她自己把自己锁在家中的,我可没逼她。”
    “你……”风萧寒闻言顿时气丧,他也了解玉瑟,慕沉衍说的,只怕是真的。
    “看来她爱你还没有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他幽幽补充了句,无疑是伤口上撒盐。
    风萧寒心里咬牙切齿,但他哪里是那种任人戏谑的,他回呛一句:“莺时爱你不也没有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还不是一走了之,咱俩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和你可不一样。”
    风萧寒听这话肺都快气炸了,此时的他们,倒不像是针锋相对的两国皇子,依旧像是从前在袖手临风庄互相揶揄的暮商和花朝。
    可偏偏慕沉衍说的又是实话,他是求而不得,而慕沉衍,却是可求而不求。
    风萧寒气气吼吼指着他骂:“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会遭报应的我跟你说。”
    “我等着,你走吧。”他复又拿起折子看了起来。
    “你……哼!”风萧寒见他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一拂衣袖倒也真走了。
    待他远去慕沉衍重新抬头,一双眼依旧黑如曜石,只是不似往常那般平静无波,仿似冷湖里泛起了一层涟漪。
    她走了半年,他也从不禁止旁人提起她,每次有人提她的时候,他会想一想她,可是渐渐地,旁人不提她的时候,他也会开始想她,是以,便不怎么喜欢旁人提起她了,这长林殿,也不怎么喜欢别人涉足。
    但他依然觉得,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他从前,对她存的一直都是招揽之心,她也是知道的,更何况以她那样的心性,一旦走了,怎么可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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