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尽处不荒芜

长林殿藤苓斋中，莫止正巧进来，却看见慕沉衍一如既往地在写着什么，依稀是昔日孟夕芜写给他的几句话。
    他没有搬回紫檀殿，他说，她会回来的。
    他于烛光暗影中抬头问：“何事？”
    莫止敛下神色禀道：“殿下，秦钟那边败了一仗，风云风雨二将一同出现，他二人配合极好，秦钟一人有些招架不住。”
    他放下笔淡淡问道：“后果如何？”
    “损了两座小城，都是菪城边界，未伤菪城根本。”
    “那慕桓那边呢？”
    “桓世子那边有他和绾青丝坐镇，暂无异样，不过不得不说，陵溯用兵布阵，确然是一把好手。”
    慕沉衍点头不详谈此，陵溯与风萧寒的能力他都是清楚的。
    “择日你便动身去菪城吧，秦钟一人确实不好动作。”
    “那殿下这边？”
    “无碍，你先过去，我想过不了多久，你我就会在菪城相见。”
    莫止闻言便不提此事了，他想了想又道：“适才墟阳城那边儿传来消息，说是风萧寒一有空便去妙人楼买醉，他从前可是从不去那些地方的。”
    “他只是纾解一下情绪罢了，轻重他还是拎得清的，想必在妙人楼他从来没有不省人事过，也从来没有说漏过什么。”
    “正是。”莫止顿了顿又说：“此外还有一事……”
    “你说。”
    “鸾姨说有一日她见到了一个人，那人一去妙人楼直接便找风萧寒，那人，和我们给的画像，别无二致，应该是夕芜。”
    一直以来都波澜不惊的慕沉衍，连听闻边城损了都未曾有半分异色的慕沉衍，听闻此言一瞬便站起身，低笑了两声，自顾自说了句：“我就知道阿芜一定没事，她怎么会有事呢。”
    他随后抬头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传消息回来？阿芜面色如何？看起来身体怎么样？”一连几个问题，话语之间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莫止慢慢答：“几日之前的事了，墟阳城近日防备严密，我们的人要传消息出来着实不易，说是看起来没什么事，不像是带伤带病之人。”
    “那就好。”随后他眉头微蹙道：“几日之前，那现在，阿芜会在哪儿？还在墟阳城吗？”
    “鸾姨信中也提到了，说是自那之后便没有再见过她了，应当是离开了。”
    “不会，风萧寒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
    “为什么？以昔日风萧寒对夕芜的感情来看，他应该不会伤害她才对。”
    “这是自然，只是，我间接害了玉瑟，有仇必报以牙还牙是他的性子。”
    莫止想了想，终究还是说了：“夕芜为何会去墟阳城找风萧寒？”
    “应该是为了玉瑟，这样看来，玉瑟多半……真的命殒绝命崖了。”
    “就算是因为这个，那殿下可曾想过，夕芜伤好之后，为何不先回襄沅城找殿下，风萧寒伤心难耐，殿下不也是这样吗，难道在夕芜心中，风萧寒比殿下还来得重要？”
    他怔了怔，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道：“阿芜重诺，自然要先替玉瑟去看看他。”
    莫止开开折扇道：“如果是这样那倒最好，怕只怕，是夕芜不愿再见殿下，有些事情，恐怕是没有瞒住她的，她……”
    慕沉衍打断道：“你传消息回墟阳城，让他们时时注意阿芜的消息，若是她离开了墟阳城，务必尽快来报。”
    “殿下……”
    “去吧。”
    莫止无法，只好拱手应了：“是。”
    他走后慕沉衍一瞬坐下，看着案几上他写下的几句话，那是昔日她写给他的，沉浮有时尽，许汝不荒芜，何时君思转，吾自候归处。
    阿芜，等等我好吗？
    自从孟夕芜搬进般若殿之后，风萧寒倒是没有怎么来烦她，也可能是忙不过来顾不了她。
    可是，这帝后二人却隔三差五地来看她或者说是邀她到紫荆宫宣政殿，每次的消遣除了聊天便是下棋吹笛之类的玩意儿，偏偏她都会，其实从前他们几个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可这却惹得帝后更加喜欢她，眼里笑里都是宠溺，甜得孟夕芜瘆得慌，当然，有一样无论帝后如何要求，她都是不肯的，便是手抄临摹。
    孟夕芜不得不感叹，他二人真是心宽，什么都让风萧寒干了，自己在这儿逍遥快活。
    此外还令她心烦的是，由于这帝后二人对她盛宠无限，皇宫又是个谣言八卦四通八达的地方，她这般若殿一时之间竟然门庭若市，前来拜访的妃嫔夫人以及各宫公主络绎不绝，她实在是……哎。
    这日她正在院子里剪花枝，烟儿就进来了，直接便道：“郡主，齐侯爷家的夫人和丽嫔娘娘又来了，说是怕郡主无聊，来找郡主叙一叙。”
    烟儿是风萧寒特地从沿信宫给她调过来的。
    孟夕芜着实无奈了，她们真的很热情，很热情。
    隔三差五就叙一叙，每次都是她们在一旁聊得欢，她也插不进去什么话，也不知道到底是来看她的还是换个新鲜地儿聊天儿的。
    “到了吗？”
    “还没呢，不过也快了，朝咱们这边儿过来了。”
    “皇后娘娘在不在紫荆宫？”
    “在。”
    “你告诉她们说我去皇后娘娘那儿了。”
    “好，烟儿马上去。”她走了一段还没出月门又回过身来问道：“那郡主，打发了之后我们就去紫荆宫吗？要不要先去向皇后娘娘禀报一声？”
    孟夕芜依旧剪着花枝未抬头道：“不用，你这样说就是了。”
    烟儿撅了撅嘴道：“啊，好吧。”
    随后她便出去了，心想咱们家郡主真是的，别人求都求不来呢，她却避之不及，不过随便吧，郡主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呗。
    烟儿在般若殿门口等着，没一会儿便见两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的轿辇过来了，身后跟了一群宫人。
    到了门口之后她到她二人面前行礼随后才道：“奴婢见过丽嫔娘娘，见过齐夫人。”
    其中一位开口道：“免了免了，郡主呢？”
    烟儿歉然道：“二位可真不巧，郡主今日去皇后娘娘那儿了。”
    “真的？可是昨儿没听说啊。”
    “当然是真的了，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骗二位哪，这不，郡主特地吩咐我在这儿候着给二位打个醒儿吗。”
    另外一位闻言提议道：“既然这样，那要不，咱们也去皇后娘娘那儿？也顺便给娘娘请安了。”
    “齐夫人所言甚是，就这么办吧。”
    烟儿闻言就有些慌了，却不能开口说什么，神色间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突然自后方传来一道略显邪魅的声音道：“原来摇光妹妹已经过去了，我还想着难得今日母后约我二人小叙，来接一接她呢，却不想竟然不等我。”
    烟儿见来人面色一喜，心下松了口气，先行行礼道：“烟儿见过殿下。”
    那二位夫人见风萧寒也行了宫礼，风萧寒点头应过。
    那丽嫔见状只好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叨扰皇后和郡主吧。”
    风萧寒淡淡笑道：“也无妨，二位大可一起。”
    “不用了不用了，就不打扰几位了，殿下，我二人就先行告辞了。”有你在，谁还去啊。
    她二人离开之后风萧寒看向烟儿，烟儿道：“多谢殿下。”
    “走，去看看你们郡主。”
    孟夕芜那盆花枝还没有剪完，额头上已有了薄汗，听身后有脚步声，她道：“她们走了吗？”
    “走了。”
    孟夕芜闻声便直起身子，转过身来看着风萧寒：“你怎么来了？”虽是问的他，眼睛却是看着烟儿。
    烟儿耸了耸肩，表示没办法。
    风萧寒拿起桌子上的茶才说道：“不是说要去母后那儿吗？刚好我也要去请安，咱们一起呗。”随后将手中茶一饮而尽。
    刚喝完他便皱着眉头道：“怎么这么苦？这什么茶？”
    “苦茶加莲心。”
    风萧寒闻言一惊，表示佩服：“你倒是厉害，不过摇光从前不是不喜苦味的吗？”
    却是烟儿答道：“这几日来看郡主的实在太多，郡主便说给看这种茶了。”
    风萧寒笑看着她，也不说话了。
    她最后还是和他一起去了紫荆宫，她是真的拗不过他。
    可是谁曾想到，皇帝竟然也在紫荆宫中歇息。
    见他二人一同前来，帝后二人是真的高兴，毕竟自己的爱子和自己的亲侄女儿。
    风萧寒见礼之后孟夕芜随后行礼道：“夕芜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皇帝和皇后闻言对视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
    几人闲谈一番之后，皇后现行提到：“夕儿啊，这几日不断有夫人妃嫔们给本宫提到一些世家子弟，本宫也看过画像，都还不错，要不夕儿看看？”摇光只是封号，皇帝皇后知她不习惯，平时倒不这样唤她，只有风萧寒这种人整日拿来膈应她。
    孟夕芜闻言不说话，不过微蹙的眉头已经表示了不愿意。
    可是风萧寒却接道：“是吗？母后拿出来，我帮摇光过过眼。”
    皇后嗔他一眼没理他，只继续对孟夕芜说：“夕儿看看吧，不满意咱们再换。”
    她吸了一口气道：“娘娘，我暂且无意于此，请娘娘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皇帝接道：“那夕儿心里可有中意之人，若是有便说出来，朕自当为你做主。”
    孟夕芜闻言迅速否认：“没有。”语气有些凌厉，弄得皇帝一怔。
    孟夕芜见状，心下竟然开始内疚起来，皇帝和皇后对她真的是极好的，一应俱全都是最好，甚至还特封她为郡主并住于宫中，先不说她喜不喜欢，其实以皇帝和皇后的身份地位，大可不必花费如此心思在她身上，他们真的是在用心对她好，以亲人长辈的身份，而她竟然还如此不知好歹。
    她面上有些不知所措，只轻轻唤了声：“皇舅父……”
    皇帝听这称呼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回头看了一眼皇后才回过头急忙应了一声。
    孟夕芜继续道：“我……我暂时不愿意想这些，若是以后我想了，夕芜再告诉皇舅母好不好？”
    皇帝喜上眉梢，连连应道：“好好好，夕芜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旁的风萧寒见此情形也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