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尽处不荒芜

慕沉衍近日来总觉得心绪不宁，他上次有这种感觉，就是在孟夕芜出事那天，那也是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一天。
    这日广寒照例来长林殿给他禀报一干事宜。
    这次来事情要多些，除了对鸾姨一干人安全回来略感疑惑之外，便是莨城那边不□□宁，绾青丝在近日一场交战中受了伤，慕桓非要把绾青丝送回来，不愿再让她随他冒险。
    慕沉衍闻言只道：“绾青丝性子拗，她绝不会回来的。”
    广寒笑道：“绾姑娘竟对殿下如此死心塌地吗？”
    “不，此番绾青丝不为我。”顿了顿又轻轻笑道：“我这样的人，这世上除了她，从没有哪一个人对我的感情能有多长久。”
    广寒一怔，欲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慕沉衍突然问：“近来帝都之中诸事皆宜，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发生，你一个人，可扛得住？”
    广寒皱了皱眉，似乎知道了他将要说什么，于是笑答道：“若殿下信得过我，我便扛得住。”
    “既然当初与你结盟，我便信你。”
    “那不就得了，殿下想要去莨城？还是菪城？”
    “菪城，莨城那边我会另派些人过去。”
    这话之后广寒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殿下交代我们寻找的白髓崖，一直没有找到。”
    慕沉衍挥挥手道：“无碍，当初莫止也找了很久都没有寻到。”
    “那里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什么，你叫人也不必找了，那地方想来也是不好找的。”她喜欢的地方，定然不是什么共赏之地。
    “知道了，那殿下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几天吧，不要泄露了消息，我自行前去便可。”
    “好，殿下路上小心。”
    孟夕芜本就是被年宁点了睡穴，醒转过来也就是个把时辰的事。
    和上次一样，只风萧寒在她榻边。
    她本就有些恍惚，又加之被灌了汤药，眼睛竟然有些迷蒙。
    睁眼看着眼前暗红衣袍桃花眼的男子，却生生看成了黑衣加身眸子漆黑明亮的那人。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欲抓住那人的手，风萧寒见状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也还是伸出手接住她的手。
    那一瞬孟夕芜看着眼前这人微微笑了，一边扯着苍白的唇角一边一行泪也静静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在枕头上。
    她起身倾过身去一把抱住他道：“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风萧寒闻言一怔，瞬间便也明白她怎么了。
    他轻轻答：“我也很想她。”声音低得如蚊蚋根本听不清楚。
    等到孟夕芜似乎抱够了哭累了，她才松开他，在看清风萧寒脸的那一瞬间，她怔愣了许久。
    风萧寒也不再提此事，只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感觉可还好？”
    她却不说话，他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孟夕芜起身下床，站在窗边道：“我想知道你近日行兵作战的计划。”
    “哦？夕芜为何问及此？”
    她不知为何他突然不唤她摇光了，只看着窗外远方道：“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烦请你在计划之中加我一个。”
    风萧寒闻言轻轻皱了皱眉，最终摇摇头笑道：“夕芜在说什么呢，保家卫国本是我们男儿的事，你在宫中替我好好哄哄父皇母后便是助我，为兄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孟夕芜回过身，有些疑惑地看着风萧寒斜斜笑道：“怎么？如今你还不放心我吗？”
    “你我同出一脉，哪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那你为何不同意，你不一早就希望我助你的吗？现在我甘愿了。”
    “哦？那夕芜为何甘愿了呢？”
    她眼神有些轻蔑，也不知是对谁撒这脸色，她冷冷道：“既然有人想靠我胜浣雪，又有人想靠我赢洗云，虽然觉着这家国天下的大事靠打感情牌着实可笑，不过既然大家都对我寄予如此厚望，当然不能叫你们失望才是，左右我也从不了自己的心了，自然就顺顺你们的意，说不定还可以念着我这一点好，到最后，可以放我一马，不要再把我耍得这样团团转。”
    他看着她，眼里有些心痛，最终只道：“夕芜，好好休息吧。”
    孟夕芜喝住他：“你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说完他便走了，没有再听孟夕芜的话。
    因为她是他妹妹，所以他不可能置她的生死于不顾，沙场艰苦、朝局诛心，以她的身子是承受不住太多的，从前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他不可能再拿她的命来玩。
    在这一点上，他是不认同师父的，师父早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几乎不顾一切，师父如今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最心疼夕芜的师父了。
    他虽然如今换了这样的态度，可是孟夕芜似乎也已是心意已决。
    风萧寒看着这样的她，竟想起了那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孟夕芜这日主动来了沿信宫，今天她看起来气色好些，但是一向不施粉黛的她身上胭脂水粉味儿竟有些大。
    见着风萧寒她便笑道：“我今日来，只是通知你一声，三日之后我便动身去岸城，你同不同意没关系，皇舅父已经同意了，表哥。”岸城便是涤风国边城，与菪城相对。
    风萧寒想一想也就通透了，怪不得她今日施粉，看起来确实气色好得多，父皇不知道她的身体到底如何，禁不住她要求，自然会同意，说不定还只当她是去玩玩儿。
    风萧寒知道他已经阻不了她，便只思索着利害关系不说话。
    孟夕芜笑笑，转身便走了，走到一半她又回过头来道：“表哥，若有皇族之人亲临阵前，想必士气军心也会鼓舞不少，我这着实是在为咱们家想呢，而且我也不是无能之人，还是镇得住他们的，表哥就等着来日摇光给你带回捷报吧。”
    如今她自称，摇光。
    风萧寒走到她面前堵住她的去路，他说道：“我的计划里可以加入你，所以你先暂时不必去岸城，听我的吩咐吧。”
    她却不依，偏过头道：“那表哥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风萧寒却久久没有说出下文，他确实是没有什么具体手段的，他们如今和浣雪国一道，不约而同地朝洗云国进攻，他们暂时也只是需要攻下菪城便是了。
    孟夕芜笑笑，睁大眼状似满眼天真道：“表哥，如今可是三国争首，咱们的敌人，可不止洗云国。”
    “你什么意思？”
    “表哥明白我什么意思的，你现在心里也已经有想法了对吧，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既然想了，那就办吧。”
    “可是……”
    “没有可是，表哥，你可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的人，咱们这个计划，胜算虽不至于百分百，但是五分总是有的。”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她顿了顿又笑说：“若由我前往岸城便可控制住场面，我定不会叫洗云国的人发现端倪，到时候你带袖手临风庄的人暗自从浣雪国边城进攻，莨城慕桓他们也不是榆木，定会见机行事，而浣雪国此时想必全身心都在洗云国身上，那时他们腹背受敌，定会出其不意。”
    “若是到时候洗云国趁机攻打岸城的话怎么办？那腹背受敌的可是咱们。”
    “表哥，你知道的，当世时决胜的，不是士兵，大家兵数都差不多，纵然洗云国有清霜国相助，但它如今本就分抗两国，多也多不过哪里去，反之决胜的，是将帅，总之我在岸城一日，就绝不会叫岸城失守，你那边又有袖手临风庄的人相助，胜算就已经占了一半，洗云国的人都是人精，那个时候该做怎样的选择，是趁机攻岸城还是和我们一道攻浣雪国已经很明显了，这不也是，你当初想要留住我的原因吗？”
    “所以，终究我们还是要和洗云国相争浣雪国？”
    “三国争端变两国争首，那时，才是最后一幕，胜者便为王，败者，则成寇。”
    他终究还是说了句：“你的身体扛得住吗？”
    她笑回，笑却未及眼底：“表哥何谈此言？难道我会拿自己的命来玩吗？要是我自己都不珍惜，还有谁会珍惜？”
    风萧寒闻言欲言又止，你要玩命，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