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尽处不荒芜

82 凝香丸


他们三人赶回营帐的时候,正巧遇上几个军医陆陆续续走出来,脸上神色有些复杂,有的还在摇头晃脑,这幅样子看得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孟夕芜赶过去拦住他们,伸手免了他们的礼,直接问道:“殿下如何了?”
    那群人却是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也不说话,风云风雨也很焦急地催问,孟夕芜干脆垮下脸来逼问:“再磨叽就给我滚出岸城!”
    此话一出,其中有一人赶忙开口:“启禀郡主,殿下这毒,老朽从未见过,也甚是凶猛,我们……我们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毒?什么毒?”
    他们几个说了半天却都没有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孟夕芜一把拨开他们,正欲往里面走,刚好年宁出来了,额上一层薄汗未除。
    孟夕芜紧盯着他,他叹了口气开口道:“是无常。”
    “什……什么?无常?”孟夕芜听闻此言霎时心都凉了半截,无常,乃是她昔日所中之毒,其毒性凶猛异常,几乎入体封喉,可是这样来看,风萧寒的症状又与她当日有所出入。
    她又问:“他怎么会中这毒?”
    “应当是那日我们回城之时,水痕派余孽所为。”
    点到此,孟夕芜也就记起了,那日他手上确实有伤,那毒却是一旦划破皮肤便可蔓延至四肢百骸、奇筋八脉。
    她来不及细究其间出入,只盯着年宁问道:“师父,你可有解毒之法?”也是在那时,年宁才明白当日水痕派那几个余孽所说一国皇子与他们作陪所为何意。
    “夕儿,你知道的,我不擅毒。”
    孟夕芜虽早知此言,此时听来却还是觉得有些无助。
    她兀自走进营帐,看风萧寒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忽然觉得无比内疚,玉瑟舍命救她,她却连她生前唯一的爱人也护不好,更何况,这人还是她哥哥。
    孟夕芜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收拾了一下情绪,去到案桌旁快速写了一封信,拿给风云并吩咐道:“去紫竹林找韦苍老先生,说是夕芜有事相求,你把信给他,他会来的,切记,抓紧时间。”韦苍每月都会去紫竹林几天,算算日子,正好这几天。
    风云走后年宁提醒道:“夕芜,从紫竹林到此处至少三日,这毒性一发,恐怕撑不到……”
    她对此言恍若未闻一般,只又对风雨下令道:“备马。”
    风雨行事细腻,是以先问了一问她去哪儿,她答:“菪城。”
    年宁闻言立即阻止:“你要去找莫止?不行!若你前去相求他们定然有所要挟。”
    孟夕芜一双红眼,淡淡看向年宁道:“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包括让城吗?怎么可以!不行,我不同意!”
    孟夕芜冷笑一声道:“年庄主,我们风氏一族的疆土,还容不得你一个外人插嘴!我哥哥他快死了!”
    “你……哼!”年宁一甩袖子,偏过头便不说话了。
    孟夕芜补充一句道:“年庄主,你别忘了,你要报仇,依靠的是我涤风国,不是我涤风国依靠你,做人不能太自私了!”言罢便披上披风出门了。
    风雨曾要求一同带兵前往,却被她拒了,此时此刻有求于人,哪里还敢如此气焰嚣张,若有什么苛求,她一个人受就够了。
    孟夕芜踏着大漠黄昏,孤身一人深入敌营。
    临傍晚的风呼啸异常,她翻身下马,静立原地,任由大风吹得披风猎猎作响,她神情坚定,眼睛微眯看着前方高耸的城墙。
    城楼上的人看着她这样一个孤客,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禀报去了。
    少顷,城门开合,她随着几位士兵朝城内走去,那姿态颇有几分押送犯人的感觉,可却容不得她有何异议。
    她走至一处府邸内堂,只见其间正厅之上有一人立于其间,背对着她,手上一把折扇。
    似乎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挥手令退周围守卫,一举一动仍如往常,一股儒雅味道。
    他含笑开口道:“不知摇光郡主只身前来我菪城,有何指教?”
    她弯了弯腰,开门见山道:“既然莫军师如此爽快,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摇光此次前来,着实有事相求。”
    他故作不解姿态:“哦?何事?说来听听。”
    孟夕芜微笑道:“还求莫军师赐一粒凝香丸与摇光,望军师应答。”
    “凝香丸?所为何用?”
    凝香丸乃是莫家独门秘制,身中剧毒之人可保毒性延迟扩散,于死者则有保尸首一月不腐之效,当日她中毒,只怕也是用这凝香丸稳着一条命。
    虽知他是明知故问,可她却还是不得不一一作答:“家兄命在旦夕,还请莫军师高抬贵手。”
    莫止开开折扇,走近几步道:“摇光郡主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你们,贵国与我国势如水火,此时此刻,我有什么理由助贵国殿下一臂之力呢?”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摇光此次,自然不会让军师空手付出。”
    “哦?你能做决定?”
    “摇光不才,大的决定做不了,一些小事还是可以做主的,如今家兄有恙,许多事自然得靠摇光兼着。”
    话已至此,其间权力意味已然很明了了。
    莫止思索一瞬,开口道:“好,郡主爽快,在下有两个要求,郡主可不要觉得过分才好。”
    “但说无妨,我相信莫军师心内自有分寸,绝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之辈。”
    “第一,北岳城或者岸城,郡主择其一敕令军队退守三百里。”
    “第二呢?”
    “第二,望郡主经此事之后,回墟阳城好好待着,自此再不出现在殿下眼前。”莫止此话一闭,心内也有些起伏,殿下做不了的决定,就由他来替他做吧。
    孟夕芜轻轻一笑,答道:“军师此要求着实不算过分,看来军师亦想把这凝香丸施与我。”
    “你答应了?就没有一点不愿。”
    她回看他一眼,刚欲说话,却被一道声音抢先开了口:“当然不愿。”
    孟夕芜闻声没有回头,只手指攥紧了裙边,指节都微微发白。
    莫止许是没有想到慕沉衍突然前来,守卫来将此事禀报于他时,他当机立断便隐了下来,打算瞒着慕沉衍进行此事,却不想他还是来了。
    莫止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慕沉衍未曾多看他一眼,只说:“给我,你下去。”
    他无法,自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深深看了他一眼便退下了。
    慕沉衍把那瓶子放在一旁桌上,自己另择了处位子坐下。
    孟夕芜站在原处未动,只眼睛一直看着那瓷瓶的方向。
    慕沉衍盯着她笑道:“阿芜拿去吧。”
    她走过去拿起,看着他道:“三日之后,我军自会退出北岳城三百里,待此事毕,从此以后,我定当不会出现在诸位眼前。”顿了顿又说:“多谢。”
    “我从未有此要求,阿芜何必如此。”
    她想了想,便明白了此事是莫止所为,于是应道:“那你想要什么?若我能办到,定当不负所望。”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扣住她的肩,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得到。”
    孟夕芜退开几步撇过脸道:“世事无常,没有什么说得准,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太过自负得好。”她顿了顿又说:“我不愿欠你人情,家兄想必也是如此。”
    “你只需记住,无论我为你做什么,你都不欠我的情。至于风萧寒,那本算是我欠他的。”
    他继而又说:“不过,阿芜,我有一个请求,你可否应我?”
    “你说。”
    “无论何时,无论此后如何光景,你一定要护好你自己,当我再到你身边的时候,不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好吗?”
    她双手交叉放在肚腹之前,淡淡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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