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我没有相干,但却和千千万万的人相干。”慕容旷淡淡地说。
凌郁心中疑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全在这封信里。”慕容旷从怀中掏出司徒峙的信函递给凌郁:“我想知道,假如公子事先就知道了书信内容,是否还会心甘情愿地代为送信?”
凌郁接过信来,司徒峙私人的火漆还打在封口上丝毫未动,显然慕容旷并未把信拆开看过。听他的口气,信的内容他却在到韦太后那里夺信之时就已知晓。究竟他是怎样事先获悉内容,简直匪夷所思。凌郁拿着这封信,心中已转过无数疑问。
慕容旷见她踌躇,便说:“请公子拆开看看信的内容。”
凌郁在他坚持的目光下,终于伸手打开了司徒峙亲手盖上的火漆。里面只有薄薄一页信纸,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司徒峙手迹:太后陛下万安!
完颜氏海陵王亮对太后数年暗赠金帛、良田相助,感激涕零,允不日送孝慈渊圣皇帝归西,以了却太后多年心结。臣已邀亮择日赴姑苏一聚。亮欣然,并寄希亲晤太后,共商大事。恳太后明示。
臣平江司徒峙叩上
寥寥数十字,凌郁却看出一头冷汗。
当朝羸弱,深受北方异族欺凌,如今已是江山零落,退至淮河以南但求自保。在无数汉人心目中,这夺走大好河山的金人无异于洪水猛兽,可怕亦复可恨。其实凌郁对司徒峙与北方金国人暗中往来一事早有所知,却始料不及,其渊源远不止于金钱交易,其中牵扯的更有两国朝廷。贵为国母,却亲自参与到出卖土地、财产以取悦异族,更暗中指使谋害正关押在敌国的前朝皇帝。如若双方会晤,不知还要商议出多少可怕的密谋来。而司徒家族在其中的角色,想必就是穿针引线、坐收渔利了。
“公子现下明白了吧,这封信无论如何是不能落在韦太后手里的。”慕容旷说。
凌郁抬起头来,疑惑地瞅着他:“信里写了什么,怎么你事先就知晓?”
“我并不知道信里的确切内容,但这封信必定是给韦太后和女真人勾结通气的,说不定就是为了安排双方见面。”
凌郁暗自惊讶此人慧智过人,面上却只不动声色:“谁告诉你他们有勾结?”
“司徒家族跟女真人暗中勾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年司徒峙的父亲司徒敬德就和金人过从甚密。早先我来临安就听说司徒峙贿赂朝廷重臣,巴结上了韦太后,日前和几个朋友远游,无意间发现司徒家族从韦太后那儿运了好些精工美器去北方,这才留心上了他们的事。”
凌郁听慕容旷说着,暗叹一声惭愧。她跟了司徒峙这许多年,对此事了解的竟还不及这个陌生人多。究竟阴谋之后还多几重阴谋?心机之上更有几多心机?
“你究竟是谁?”凌郁忍不住问。
“我?”慕容旷一笑:“我谁都不是,只是个和此事毫不相干的人。”
“怎么个毫不相干?”
“对我而言,谁在外面称王称帝都无所谓。我既不当官,也不求财,他们谁勾结谁,其实都跟我没甚相干。”
“那你何必要多管闲事?难不成,阁下是存心来搅局的?”凌郁冷笑道。
“公子说得好,在下正是个搅局的。”慕容旷爽朗一笑:“既然恰巧知道了,就看不了这种肮脏龌龊之事。”
凌郁看进慕容旷眼睛里去。他目光那么坦诚干净,让人不由自主就全然信赖。她恐怕自己给他三言两语说动,抱一抱拳转身就要走,却被慕容旷仲手一拦:“公子要去何处?”
凌郁冷笑道:“你管我去哪儿?我可没空在这儿和你纠缠些个不相干的事。”
“要走也把信留下。”
“我若偏不留下呢?”
其实凌郁也并非还要把信带给韦太后,但她最受不了旁人对她发号施令。她将信一把揣进怀里,推开慕容旷的手就走。慕容旷顺手抓她右腕,凌郁双眉一蹙,左手反指向他肋下。
当真动起手来,凌郁便感到惊奇。慕容旷的武功仿佛跟自己是一路,却又有许多不同。两人都是身法轻盈,如行云流水,看似蜻蜓点水,后面却蕴含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更奇的是,慕容旷似乎对她的路数一清二楚,她每变一个形式,便有一个相配的形式在那里等候她,不是为了牵制阻击,却是助她把功夫使得完整尽兴。凌郁渐渐觉得,他们不像是在打斗,倒像是同门拆招,甚至像是一对艺人同台表演。她从未把深藏的武功使得如此完美精湛,淋漓畅快,她简直渴望就这样一直不停地打下去,舞下去。然而慕容旷忽地双袖一合,直指她颈下。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不由愣在当地。只这一错神的工夫,慕容旷微温的手指就点在了她的嶙峋锁骨上。
“你怎么会‘拂月玉姿’?”慕容旷好奇地问道。
凌郁梗着脖子说:“我原本就会,关你什么事?”
“可你所学不全,不然不会就此停了手。”
凌郁微微红了脸,强辩道:“要是我使别的功夫,照样接得住你这一招。”
慕容旷松开手指,粲然一笑:“说了半晌,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凌郁。”凌郁不情愿地甩出一句。
“原来你就是司徒家的凌少爷啊,想不到年纪这么轻。适才得罪了,还请把信留下。”
凌郁以为慕容旷这话是出言讥讽,脸上挂不住,低喝一声:“恕难从命。”她右手一翻,抽出腰间洞箫,斜刺向慕容旷脖颈。不料慕容旷看出她这招去势,略一侧身让过,反手扣住她右手脉门,冷冷地说:“箫是用来吹曲子的,可不是杀人的。”
凌郁怒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只想拿回那封信。既然公子不肯,还要出手伤人,请恕在下无礼。”慕容旷说着,伸手就向凌郁怀中探去。凌郁脉门被扣,想动却动弹不得。她深恐他手碰到自己身体,连忙叫道:“我给你便是!”
“我可没工夫陪你玩了。”慕容旷摇摇头,手已触到凌郁前胸衣襟。
“别碰我!你不要碰我!”凌郁尖声叫道,不知觉,眼泪已夺眶而出。
慕容旷吓了一跳,手便缩回来:“你怎么了?我不会伤你的。”
凌郁也被自己骇住了。无论对手多么厉害,情势何其凶险,她从未在外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可这个陌生人居然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她忽而觉得委屈,泪水就止不住地滚落而下。
身份,永远是身份。多少次这虚妄的身份险些拆穿都令她浑身发冷毛骨悚然,多少人因为发现这个秘密都被她残忍地杀死。此刻,一个陌生男子的手已伸到她面前,她却毫无还手之力。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她宁肯他杀了她。可他竟这样温柔地和她讲话,就像她的亲人一样。
“你怎么了?”慕容旷关切地问。
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凌郁只觉得精疲力尽,内心里生长出一种欲望,想向他倾诉一切。
“你怎么了?”慕容旷温柔地问。
凌郁终于硬咽着说:“你既然对‘拂月玉姿’了若指掌,难道不知我……我是……”
慕容旷吃惊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得口:“难道……你是女子?我……我竟然没想到。”
凌郁微微地一点头,两腮还挂着泪珠。
她忽然觉得轻松了,好像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告诉这样一个无干无涉的人,就像是告诉全世界,自己不是什么凌少爷,而是个小小女子。
慕容旷望着眼见这个适才还凶狠冷酷,现在却委婉、羞涩的女孩子,不由得呆了。他放脱凌郁手腕,喃喃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全然没想到。”
慕容旷心中无比惊诧。这个跟在狡诈如司徒峙身边多年、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凌少爷,竟是个会流泪、会害怕的柔弱女孩儿,而且,还是如此明净美丽的女孩儿。这怎么会?
凌郁也在想,我该怎么办?他知道了我的秘密,可我却打不过他。他能为自己保守秘密吗?自己又能信任他吗?一刹那间,她心头转过千百个念头。
“司徒峙知道你是……他知道吗?”忽听得慕容旷问道。凌郁一激灵,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但请阁下,万万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
“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凌郁素来多疑,从不轻信旁人言语。可不知为什么,听了慕容旷的话,她竟尔觉得,他既是这样说了,便决计不会泄露此事。她深深望着他,只觉得迷惘,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和这副身家性命,竟便都交于面前这个陌生人手中了。
慕容旷见凌郁只看着他不言语,以为她仍为适才之事着恼,便向她深施一礼:“慕容旷行事唐突,适才多有冲撞,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阳光穿过流云在大地上流淌,林中竹浪连绵起伏,乍阴乍阳,忽明忽暗。凌郁扬起眉,心神迷迷恍恍,什么人什么事仿若似曾相识。
九月午后的林间,煦暖爽然。凌郁迟疑地开口道:“适才你弹奏的调子,我像是曾在哪里听过。”
“这倒有意思了。那曲子是我母亲所做,只家里几个人知道罢了。”慕容旷瞥见凌郁手上洞箫,起了兴致:“难得遇见爱乐之人,我们合奏一曲如何?”
凌郁眼见四野秋意初起,便把箫送到唇边,轻吐一口气,吹出《秋思》的曲调。慕容旷的琴声像流水一般,徐徐融了进来。凌郁箫音跌宕凄伤,有如孤鸾之唳鸣,慕容旷琴声则洒脱奔放,仿若白鹤掠过林梢,连带着把她的箫声也送到更高更远更飞扬的云端上去。在这片刻时光里,箫音舒展了筋骨,凌郁身上箍的重重枷锁仿佛也随之卸下了。
一曲既终,琴箫余音回荡,慕容旷已兴奋得一跃而起:“你箫吹得真好!是谁教的?”
“没人教,只是我从小自个儿吹着解闷的。”
小说推荐
- 妖兽鹿小鹿
- 鹿小鹿,一只向往人间生活的妖界妖兽,本是七彩灵鹿的她在参加成妖礼那天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走,落地后颈部还被重重的撞击一下,结果,还没有清醒的她就又陷入了昏睡”你先代替本王好好管理妖界,等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本王立刻返回 豪华的别墅里,一位青年正靠在一楼的落地窗前打电话,他身材修长,五官俊美,只是头发
- 武侠小说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28章
- 鹿妖逐鹿
- 【创世仙侠2019创新征文大赏(第二期】参赛作品】穿越时搞错物种,鹿妖也很烦恼 小妖混迹在妖怪群中,渐渐成长的故事 作者:苍山大虫所写的《鹿妖逐鹿》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武侠小说苍山大虫连载中
- 最新章:111.凡商
- 梦鹿寄卖行
- 梦鹿在花椒开设了一个直播间,这也是风景尚可的洪福村的唯一商业综合体 村主任手书一联“全村没有店一间,活钱全靠直播间”自此梦梦背负了全村的希望,她唯一要求的是所有寄卖品得有出生证明,不论悲喜 作者:清歌莞尔所写的《梦鹿寄卖行》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玄幻小说清歌莞尔连载中
- 最新章:第二十二章纵使相逢应不识
- 逐鹿行
- 当我写下这行字时,这个故事已经告一段落,不管里面的人物邪恶或正义,懦弱或勇敢,卑躬屈膝或仗义执言,都已经不再重要 而我,作为故事的参与者之一,我有必要记录下这一切,让后辈们知晓历史的真相,而不是让历史变为故事,故事化为传说 我,作为记录者,为了故事的可信度,我.将留下自己的名字,这个或许会在历史中留
- 玄幻小说殷越归连载中
- 最新章:第三十二章 杂谈
- 白鹿行西州
- 沅舒时隔七年再次拨通商陆的电话是在警局里。在她家道中落,活的还不如条狗的时候 这个她曾经狠狠拒绝过的追求者,跨越半个国家来保释她。看到狼狈又凄惨的沅舒后,一直非常硬汉的冷峻男人红了眼眶 只他一句“阿舒,跟我回家吧”让身在地狱的人,得以窥见天光。商陆,就是她已久别的人间 作者:林不深所写的《白鹿行西州
- 都市言情林不深连载中
- 最新章:第一百七十二章番外二傅粤
- 鹿鼎记
- 不一样的鹿鼎记,不一样的韦小宝 当机灵的小宝成为武功好手,他会不会有新的野望 当调皮的问题少女建宁公主不在调皮 当可爱纯真的小郡主变成泼辣女侠 当心机深沉的方怡变成了正义感过剩的八卦囡 当温柔姑娘曾柔成为了野蛮爆力囡友 当双儿成为了小偷 作者:圣斗士紫聋所写的《鹿鼎记》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
- 武侠小说圣斗士紫聋连载中
- 最新章:第一章 绝世奇世穿越了
- 鹿鼎风云之万种风情总是受
- 穿越变成韦小宝,然后跟众多美女恶搞的故事剧烈的头痛,仿佛潮水一般袭来,内腑如火烧似的.但这些又怎比得上心痛为什么心在痛,痛得叫人如此发狂水水苦闷中的呻吟朦胧中,软软的,冰凉的双手拂过脸庞,唇齿间伸进了什么东西。接着便是如救命一般的水哺进口中咽下后却又留恋地交缠着彼此的唇,彼此的舌是谁?是谁我勉力睁开
- 侦探推理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37章
- 鹿苑书剑
- 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 这里不是宰相家,却像是神仙府 草木葱笼,鸟语花香,蓦地鸾铃声里,一辆很古雅,很别致,很好玩的鹿车,满园里穿林披草小驰,在花径里忽隐忽现 车不高也不大,结构配合鹿的长像而设计得玲珑典雅,也配合车主人的身份,和适於在园林里行驶 你瞧,车上坐的人一双丽人,就有美如天仙的绝世风华。她
- 武侠小说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70章
- 猎鹿群狐
- 猎鹿群狐作者:花前寻欢客大浪淘沙,岁月无情,人生的舞台是一副棋局,机遇左右着我们本身对于这个社会的重量,并非是每一个人的才华都会有的施展。风口浪尖上,能够稳稳的站住的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而已 所谓江湖事,江湖了,朝廷也可以插手,不过却很少插手。因为江湖绝对有硬撼朝廷的力量,再则说皇帝老儿也不是白还要顿首
- 武侠小说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