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行

第28章


而若不是慕容旷的一番讲解,自己势必对失去的“拂月玉姿”耿耿于怀,朝思暮想。徐晖心中转过这些念头,又庆幸,又感慨,更有对慕容旷由衷地心悦诚服,不禁长叹道:“慕容兄,多谢你指点!”
“大哥,你讲得真好!”凌郁笑着说道:“我对‘拂月玉姿’可没想那么许多,就像莽汉把琼浆玉液当作井水来牛饮。”
“你修习的日子尚短,日后若能够从头学起,也一定会有更深的理解。”慕容旷脸上漾开脉脉笑容。
徐晖全身一阵激荡,心想原来海潮儿会使“拂月玉姿”,难怪她武功这么好,动作还这般优雅飘逸。日后我学成了“飘雪劲影”,就可以和她一起使这套功夫,那时候我们便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一对情侣,我也再不用站在低处仰头看她了。
慕容旷又说:“我差点儿忘了,‘飘雪劲影’力量雄浑,可诸事没有完满,它却有一个致命的局限,就是习练者须得有极为纯正的内功修行加以辅佐。不然时日久了,就会损伤自己的内脏经脉,发作起来,痛不可当。”
徐晖神色暗淡下来:“不怕慕容兄笑话,我的功夫都是在洛阳杀手会学的,内功哪有什么纯正可言?看来这门高深的武功,毕竟还是练不成了。”
“那倒不会。当初我起学之时,我父亲教过我一套内功口诀。倘若徐兄你不嫌弃,我就把口诀说给你听,很容易记住。”
“当真吗?”徐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生存的世界充满了杀戮与争夺,每一点成绩和收获无不是个人拼命争取所换得,他没料到还会有人在武学修为上主动帮助自己。只见慕容旷一脸诚挚,并不像是假意欺诳,或者有意轻辱。徐晖心中感动,上前长长施了一礼说:“慕容兄,你对徐晖的恩义,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慕容旷扶起徐晖说:“我和凌郁是结拜兄妹,就如同亲兄妹一般。你跟她是好朋友,那咱们也该像好兄弟一样相待,还分什么彼此?”这番话说得徐晖胸口一热,两人手握着手,立时便亲近了。
慕容旷这套内功心法至纯至阳,不合女子习练,凌郁也懒得听他们罗唆,就走到一旁赏月,回想着皇宫里的奇异遭遇。等他们授完口诀,凌郁调头说:“我还是觉得韦太后有些个古怪。她既然不知道怎样看到画卷上隐藏的文字,就应该是从没见过这门功夫。可是,可是她使的武功……”
“你也觉出来了?”慕容旷接口说:“她的武功似乎和‘拂月玉姿’是一路。”
“可是,这怎么可能?”
三人面面相向,脖颈后凉飕飕地,只觉得韦太后、她的寝宫、那条密道和密室,都充满了诡异之气。
“不管她是哪一路,现下她定是跟雕鹏山较上劲了!”徐晖这么一说,三人一齐开心地大笑起来,阴云便随之散去。
这时候,荷花荡深处隐隐传来流水波动的声响。徐晖和凌郁对望了一眼,心想是不是韦太后的追兵到了。徐晖卷起摊在地上的《洛神手卷》收进怀中,以眼神示意凌郁和慕容旷躲避起来。慕容旷侧耳听了听,微笑说:“不妨事,应该是我的朋友到了。”
徐晖和凌郁好奇地寻声望去,不多会儿但见荷花深处分出一条窄窄的水路,一叶小舟缓缓划了过来,船头和船尾各坐一人。船至近前尚未停稳,船头的女孩子便率先跳上岸来,挽起慕容旷臂膀叫道:“旷哥!”
慕容旷笑着拍拍她的头:“静眉,连夜赶过来困不困?”
“适才益山哥划船的时候,我都睡了一觉了!”那女孩子咯咯笑着,像一只快活的百灵鸟。
船尾的那个男子泊好船,也纵身上岸,摘下头上斗笠,露出一张温厚的笑脸。慕容旷迎上去:“益山,我都听静眉说了,这丫头只会贪玩耍懒,一路可苦了你。”
那男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只笑说:“不碍事。”
徐晖和凌郁惊诧地望着慕容旷这两位朋友,发现他们竟是霍邱城外幽谷中的那两个年轻人。那个叫静眉的小姑娘转过身来,也瞧见了徐、凌二人,睁圆了一对大眼睛说:“怎么又是你们哪?”
慕容旷奇道:“你们本来就认识?”
静眉抢着说:“我才不认识他们呢。上回你不在家,他俩从山崖上摔下来,要不是干爹干妈出手相救,他们早就没命了。”
“这么说,你们已经到过我家、见过我爹娘了?”慕容旷兴奋地说:“我早说我们有缘,当真就有些缘分!”
徐晖和凌郁面面相觑,原来那对气度不凡的幽谷隐士,正是慕容旷的父母,而那片青翠幽谧的山谷就是他的家。他俩都在心里暗自感叹,也只有这对神仙般的夫妇,才教得出慕容旷这样胸襟开阔如天地的男儿啊!
“这是龙益山,这个淘气的小姑娘叫黎静眉,我们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就跟亲兄妹一样。”慕容旷为他们一一介绍,又转过脸去向龙益山、黎静眉说:“这是我来临安结识的好朋友,这是徐晖,这是凌郁,她是我新结拜的……”他瞥一眼凌郁,见她脸色苍白,神色惶然,便体恤地改口说:“是我新结拜的二弟。以后咱们可都是自家人了。”
龙益山和徐、凌二人抱拳以兄弟相称。黎静眉却鼓起嘴巴,歪头盯着凌郁上下打量,眼睛里充满了狐疑。凌郁给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便调过头去。黎静眉忽然开口问道:“旷哥,你干什么要认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兄弟呀?”
慕容旷唬了黎静眉一眼,又像纵容小孩子似的揽住她说:“怎么是不相干的人哪?她是我的二弟,你年纪更小,总也该叫一声哥哥吧?”
黎静眉瘪瘪小嘴,从嗓子眼里不情愿地叫了声凌大哥。
“咱们都先上船吧,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龙益山说。
五个人于是一一上船,还是由龙益山在船尾掌舵,徐晖和慕容旷执桨划船,小船便忽悠悠钻进幽密的荷塘深处,在荷叶之间摇曳穿梭。
一上船,黎静眉就拉着慕容旷抱怨说:“姑苏没劲透了!一点儿不像益山哥说得那么好玩!司徒老头那儿更闷得很,什么动静也没有,连半个外族蛮人都没见着。”
徐晖和凌郁不作声,心想原来龙益山和黎静眉二人是跑到姑苏监视司徒家族去了。慕容旷看了他们一眼,低声说:“我们并非特意要跟司徒家族过不去,只是想把韦太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不过,我们倒的确听到了一些有关韦太后的传言。”龙益山扶扶头顶的斗笠说:“据说,韦太后是会武功的。阿旷,你这次入宫可有跟她交过手?”
“有。她不但会武功,而且功夫还很厉害。”
“这就是了。江湖上有人传说,韦太后的武功是在金国上京时学的。她用金钱利诱一个叫许青竹的女子教她武功,这人自称会使‘拂月玉姿’。”
原来如此!徐晖、凌郁、慕容旷三人心头的疑惑解开了,为什么韦太后会武功,而且出手还似曾相识。凌郁暗自琢磨着那许青竹或许跟汪觅兰有什么瓜葛,说不准当年为了“拂月玉姿”追杀汪觅兰的人中也有她一个。
黎静眉不耐烦听他们说这些,怂恿着要逛临安城。慕容旷笑说此地不能久留,他才刚开罪了太后,得赶紧溜之大吉。黎静眉便又扯着他问皇城里的情形,宫殿有多大呀,宫娥的衣饰可美呢,韦太后什么样啊……扁舟在水上荡啊荡,他们只是闲话家常,这一日的惊心动魄,好像不过是胡闹了一场。
天空一角渐渐卷起水蓝色的白边,周围的景物也依稀可辨了。小船已划出荷花荡,进入广阔的水域。慕容旷三人准备逆流而上回家去,凌郁和徐晖则要折返姑苏。龙益山在一个渡口停船靠岸,徐晖和凌郁与三人作别。慕容旷也跟着一道上岸来,仿佛想要挽留,又想跟了他们去。
人与人的相遇是命定之偶然。多少人擦身而过,就了无痕迹,不过是陌生路人。多少人日日相见,也无话可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偏偏也有人原本毫不相干,冷不丁半路闯进来,竟然就成了贴心合意的知己。然而毕竟人海渺茫,重逢不知何时何地。凌郁心头空荡荡地,望着慕容旷只说得一句“大哥保重”。
“二妹,你也多保重!在司徒家万事小心!”慕容旷叮咛过凌郁,又嘱徐晖修习“飘雪劲影”须循序渐进,不必心急求快。
三个人都觉得还有许多话要说,可又不知该拣哪一句说好,唯有沉默地互施一礼,把对彼此的友爱与不舍都化在这份郑重里头。慕容旷转身跃下,小船缓缓离岸,向远方漂去。
徐晖和凌郁目送着慕容旷三人远去,这时忽悠悠从河上飘来古雅的琴声。凌郁微微一笑:“是大哥在和咱们告别呢。”
徐晖轻叹口气:“慕容兄身上有浩然之气。跟他比起来,我简直惭愧我自个儿。”
小船渐渐凝聚成水面上的一个小黑点,琴声也越来越远,终于遥不可闻。徐晖和凌郁站在岸边,望着流水潺潺,心上升起了仿佛沐浴之后的洁净清新之感,还有阔别好友的惆怅惘然。
情迷
徐晖和凌郁回友朋客栈收拾停当,启程返回姑苏。两人骑马缓缓经过临安城宽阔繁华的街道,秋日里阳光被微风削薄了,一片片从树梢洒下来,透着干净和清爽。徐晖怀揣着武功秘籍,身旁有心爱之人,满眼一片歌舞升平。他扬起头,只觉得这世界光灿灿的有无限大,所有通向美好的大门都在他面前敞开。
“想什么呢?”凌郁问。
徐晖侧过脸来,望着凌郁额前碎发,心如西子湖微波荡漾:“我在想啊,你穿上女子的衣裳,会是什么样儿?”
凌郁的面颊微微红了,别过脸去不作声。
街市的斜对面正有一家门脸大方的制衣铺。徐晖“吁”一声勒住缰绳,纵身下马冲进铺里,让伙计帮忙挑了一套上好的团纱销金刺绣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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