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行

第37章


四周冰面纷纷塌陷,露出其下绿幽幽寒光四射的潭水。
雕鹏山众人听到冰面碎裂之声,低头瞅见脚跟下迅速蔓延开一道裂缝,都纷纷掉头向岸边跑去。这奔跑的重量却更加快了冰面碎裂的速度。黎静眉回头着到一道长长的裂缝像刀锋一样,划开冰面朝自己劈来,一时吓得呆了,急欲躲闪,一脚却踩到了裂缝边缘。碎冰咔咔响着从冰面上掉落,现出绿瘆瘆的水面。黎静眉只觉右脚跟湿了,已然陷进碎冰水里。她身子打晃,不由自主就往下沉,心里着慌,伸手拽住旁边凌郁的袖子,凌郁便也失去平衡,两人一齐跌入冰潭之中。
慕容旷和龙益山听到身后落水的声音,掉头一看,凌郁和黎静眉两个都不见了踪影,冰面上的大裂缝碎成一圈巨大的冰窟窿,隐隐见到绿水下面扭动的两团身影。
龙益山急得就要跳下去救人,被慕容旷一把拽住:“你我都不会凫水,这样下去不是救人,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可静眉也不会水,她会淹死的!”龙益山红着眼睛嚷道。
慕容旷俯身趴在冰面上,心急如焚,一时也没了计较。此时龙益山见徐晖向他们靠拢过来,如获救星,抓住他手臂急声道:“徐兄会游水吧?快,快救救他们!”
徐晖得知凌郁和黎静眉失足跌落深潭,心上轰一下五内俱焚。他是旱鸭子,乘船渡江尚且惊慌仓皇,可要如何才能营救她们?他也伏下身子,隐约看出水下两个身影相互纠缠,一个白色游龙般的是凌郁,另一个浅粉色珊瑚似的该是黎静眉。他喃喃道:“慕容兄,这可该怎么办?”
慕容旷哪里想得出什么办法。他把湛卢交与龙益山:“我下去!”
“可你也不会水呀!”龙益山回过神来。
“你们俩拉住我衣襟,我下水去捞她们。”
“还是我下去!”徐晖拦住慕容旷:“你在上面应付雕鹏山,那帮人惧怕你的湛卢剑!”徐晖说着伸手试探潭水温度,只觉得冰寒刺骨。他打了个寒战,深吸一口气准备下水。
就在此时,水面突然起了波澜。那条白色游龙“哗”地顶出水面,露出凌郁冻得青紫的脸庞。徐晖和慕容旷大喜过望,连素日的约定都忘了,情不自禁叫着“海潮儿”和“二妹”,扑到冰窟窿边想拉她上来。
“快……帮帮我!”凌郁嘴唇打颤,手臂挣扎着托起一个粉红色的身躯,正是黎静眉。
三人赶忙把黎静眉和凌郁依次拉上来。她俩在深潭中泡了半响,都给冻坏了,眉毛上、嘴角边挂着冰碴儿,手脚僵硬呈青紫色。凌郁瘫在徐晖怀里,浑身打着哆嗦,一动都动弹不得。黎静眉喝了好几大口水,正由龙益山帮着往外控水。
慕容旷余光环视四周形势,发现因为冰面大幅破裂,雕鹏山众人已纷纷奔往岸上,而杨沛仑还在几丈之外的冰面一隅跟许青竹厮斗,谁也无暇顾及他们几个,正是绝好的逃生机会。只是凌郁和黎静眉身体虚弱,难以独立行走,恐怕需由人背负。
慕容旷盘算着如何逃生之时,冰面那边杨沛仑和许青竹斗得正急。杨沛仑暂也无暇顾及什么湛卢宝剑了,此刻他一心要夺回秘籍。近身缠斗极为耗人体力,许青竹武功虽高,内力毕竟远逊于杨沛仑,工夫久了已渐渐显出颓势。杨沛仑趁许青竹懈怠,一拳打在她小腹上。她人弹出去,重重跌落冰面,从袖筒里飞出一卷画帛。徐晖几人瞧得真切,那正是《洛神手卷》的下半卷。
杨沛仑眼中放出狂喜的光彩,大踏步上前俯身欲拾起画帛。突然空中传来丁丁当当的声响,一条坠着许多铜铃铛的翠绿色丝绦如一尾毒蛇直射下来,眼看就要击中杨沛仑头颅。杨沛仑不由侧身一闪,丝绦便裹住了冰面上的画帛。这时丝绦的主人从半空岩石间翩然落下。众人眼前一花,只见来者身着销金刺绣五彩罗裙,拿翠绿丝巾系在脸上,遮住了真容,只露出一对凤目凌厉。徐晖几人远远望去,只觉这女子身形高大,出手力道狠重,步履却异常飘逸轻盈,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媚邪戾气。
这彩衣女子从袖中伸出手来勾住画帛,杨沛仑回身扑上前,许青竹也挣扎着爬起身去夺。三只手都死死抓住画帛一角,谁也不肯松手。
杨沛仑怒喝道:“你们两个贱人忒也无耻,明目张胆跑到别人家里来抢东西!”
许青竹嘶声道:“这东西你不也是从别人家里抢来的!我不过是要物归原主。”
“分明都是窃贼,竟还有脸如此叫嚣!圣物在外流落日久,我今儿便要把它奉还真正的主人!”彩衣女子突然冷冷开腔。她似是有意捏着嗓子说话,声音又粗又尖,甚是矫揉造作。徐晖与慕容旷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暗自寻忖她所谓真正的主人是谁。
三个抢夺秘籍之人一齐发力,急欲扳倒另外两人。许青竹重伤之下,再也承受不住另两人汹涌的内力夹攻。僵持片刻,她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冰面上,就此停了呼吸。彩衣女子和杨沛仑则互为对方的内力震动,身体都向后错了半步。在这三股力量相互冲撞之际,画帛竟而从他们手中脱出,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掉进巨大的冰缝之中,落入幽深寒冷的潭水,旋即便隐没不见。
杨沛仑满脸惊惶痛楚,一愣神,随即高声命令道:“马长老,快,快找几个水性好的,下去把东西捞上来!”
岸上一个肩托雏雕的老者听了这话,浑身颤抖着双膝跪下,面向深潭说:“山主,可使不得呀!此乃山中圣潭,内有神灵庇佑,万万不可惊扰!不然雕鹏山会遭天谴哪!”他这么一说,周围也跟着跪倒一片。
杨沛仑犹豫半晌,终于受不住那秘籍招引,一皱眉头急声道:“什么神灵不神灵,雕鹏山的今时今世才是最要紧的!快,谁水性好,快给我下来!”
从岸上犹犹豫豫下来三个年轻小伙子,在杨沛仑的威迫下扑通通跳进深潭里去找寻画帛。过了良久,其中两个哆嗦着爬上来,脸上挂了一层冰霜,手里却是空的。另外一人却再也没见踪影,想是潭水深冷,人已沉溺水下。岸上一片死寂,再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水性好。
杨沛仑瞧着两个手下不住打颤、冻成黑紫色的嘴唇,心也凉了。他只觉得窝囊极了,好不容易从皇宫里抢到这个宝贝,从此就没一日消停过。天天只忙着加强守卫,深恐秘籍给人盗了去。自己尚未参透画帛其中机关,连一眼武功秘籍的心法都没见着,便有这许多人前来争抢,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把秘籍给弄丢了。他违反雕鹏山的山规,遣人下潭寻找,却仍然一无所获,还徒然落下拂逆天意的罪名。
“嘿嘿,不信神灵,必遭天谴哪!”那彩衣女子尖着嗓门揶揄道,忽地轻飘飘跃上山石,几个起伏,就消失在暮霭沉沉之中了。
慕容旷低声说:“徐兄你照顾凌郁,益山你来背静眉,我在前面打头阵。趁他们不备,咱们从西面走!”
徐晖和龙益山会意地点点头,分别背起凌郁和黎静眉。慕容旷带他们走过完整未破的冰面,欲趁乱溜之大吉。
刚一上岸,还是即被雕鹏山众人团团围住。慕容旷瞧出他们惧怕自己手中的湛卢剑,索性又把它拔出来,故意凌空挥舞,发出令人惊惧的金属声响,以恫吓敌人。雕鹏山众人果然惊惧,慕容旷往前踏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不敢放,亦不敢上。
“小子,今儿个你提了湛卢上我雕鹏山来撒野,是受谁指使?是慕容湛叫你来的?”背后传来杨沛仑洪钟般响亮的声音。
再次听到慕容湛这个名字,慕容旷肩膀微微一晃,回转身来,沉声答道:“不是。”
“十多年了,你们还想干什么?当年种种是老山主与慕容湛之间的私人恩怨。不管老山主做过什么,他都以身偿还了。难道还不够吗?”杨沛仑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之情。徐晖不禁回身望去,只见雕鹏山诸人都面色凄惶,仿佛陷入了一段不堪往事。
“杨山主多虑了。我们此来,并无人指使。”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来带我的朋友走。”慕容旷冷冷答道。
杨沛仑凝视慕容旷良久。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在这个年轻人的注视下不知怎地竟然退缩了。他挥一挥手,遣退围在慕容旷几人身边的部属,随后转身面向深潭跪拜下去。雕鹏山众人见山主如此,便也纷纷跟着拜倒。潭上无数碎裂的冰块在斜阳中反射出瑰丽的光彩,笼罩在杨沛仑诸人躬下的背脊上。
慕容旷几人本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没料到杨沛仑竟会这般轻易放他们离开。沿西面山路而下,一路上再无人拦截。疾行至山脚向上仰望,苍山耸然,几个年轻人真有一种劫后重生的侥幸之感。
他们不敢做片刻停留,迅速折返客栈,让凌郁、黎静眉沐浴、更衣、喝姜汤,驱散一身寒气。
徐晖回想雕鹏山那三个精通水性的小伙子下了深潭都是一死二伤,可见潭水之幽寒深邃。他一时不由后怕起来,也顾不得还有他人在旁,紧紧搂住凌郁肩膀不松手,唯恐她再出什么意外。
慕容旷也对她们落水一事心有余悸,向凌郁问起当时的情形。凌郁说:“刚一掉进水里,我也慌了,接连喝了几口水。可不知怎么地,不多会儿我就觉得跟水特别亲,手一动自然而然就游动起来,似乎想往哪儿去就能往哪儿去。只是那潭水实在太寒,冷得我五脏六腑都快冻成冰了。要不然,倒真想在水里面多待上一会儿。”
大伙听了这番话都觉得惊奇,说她大约天生便会凫水,只是从前自己并不知悉罢了。也幸亏如此,不然这次她和黎静眉二人的性命安危就不堪设想了。徐晖心中一动,在凌郁耳边悄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叫海潮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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