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行

第66章


趁今日三派的掌门、代掌门都在,我们不妨先听听他们各家的说法。”
汉阳派代掌门王元鹤向台上智风深施一礼,悲愤地说:“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突然冒出了一部什么武功秘籍,给雕鹏山得着了。可谁知雕鹏山放出话来,说那本秘籍丢了。不久又有人说秘籍落到了我们汉阳,抑或泰安派、凤凰派的手里。我们都觉得奇怪,这东西汉阳派从未心存觊觎之心,我们有我们师祖流传下来的功夫,用不着去学别家的武功。谁知再过没几日,我师父就给人不明不白地杀害了!”
杨沛仑按耐不住,又吼将起来:“王掌门,秘籍是从雕鹏山这儿丢的不假。是不是落到汉阳派手里,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告诉你,你师父的死跟我们雕鹏山半分关系都没有!”
王元鹤愤愤地说:“杨山主,我并没说凶手是雕鹏山,你何必急着辩解?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凤凰派代掌门陈渡欢接口道:“王世兄莫急!且容在下说句公道话。我们察看了老掌门的尸身,还有周边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应该并非雕鹏山所为。”
杨沛仑点头道:“总算有人说了句讲天理的话!”
智风说:“那陈掌门可有什么发现?”
“其实之前在下和汉阳派、泰安派两位世兄已经商讨过,从诸多迹象看来,我们都觉得,犯下这三宗命案的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人们的好奇心被挑到了极点,纷纷交头接耳议论:“怎么知道是女人?”“是什么女人?”
陈渡欢向不远处泰安派的方向抱拳道:“崔掌门,还是请你来说说吧!”
泰安派掌门人崔长岳迈出一步道:“那日我一得到消息,即赶去我师叔清修的地方。师叔他年事已高,起居素来简朴,可我在他房门口却闻到一阵香气,而且是那种十分贵重的薰香气味。唉,我晚到一步,我师叔已经惨遭毒手,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女子用的香囊。那香囊上绣着……绣着圣天神魔教的标志。”
王元鹤接口道:“而且三位前辈所受的致命伤,看起来都像是那邪教惯用的武功。”
听到“圣天神魔教”这个名头,凌郁和司徒峙心里都“咯瞪”一响。凌郁不免为师父凌云担忧,司徒峙却是一阵激荡涌遍全身。
智风面色凝重,沉默片刻才说:“三位的意思是,这三宗命案与圣天神魔教相关?”
崔长岳说:“不错,人定是那邪教妖女所杀!”
“说什么呀?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空中突然飘下来一声女子呵斥,旋即横空飞下一枚鸟蛋,正中崔长岳上唇。蛋壳破碎,蛋清蛋黄顺着崔长岳嘴角流了满须。众人都吃一惊,却也不禁好笑,有几个绷不住脸的更“扑嗤”乐出声来。
崔长岳又气又急又是狼狈,拿衣袖抹去嘴上蛋液,大喝道:“什么人?”
松枝摇摆,飘然跃下一条彩练。众人眼前一花,定定神才看清高台上落下一位盛装女子,霎时为这座千年古刹洒下无限光辉。这女子鹅黄罗裙摇曳垂地,隐约可见一对赤裸的玉白足踝,这不是凌云是谁。她眼角含着笑,笑里闪烁着嘲弄,嘲弄里含着几分俏皮,又几分狡黠,扫到谁脸上,谁人都禁不住脸颊一红,心间一荡。连崔长岳都一时哑了口。凌云环视一周,正撞见司徒峙目不转睛的凝视,那目光之温存暴烈,一如往昔。她心上一阵悸动,身子一颤,两颊不觉泛起红晕。
司徒峙胸口火烧火燎,情不自禁脱口叫道:“小……凌教主,你来了……”
凌云却不答话,把头转向智风方丈,笑盈盈地轻施一礼:“大和尚,老久不见了。”
智风微笑回礼道:“凌教主,我们是老久不见了。你多年没有踏足中原了。”
“我哪儿敢回来?这才刚一来,便有人嚼舌根把污水往我们身上泼!”凌云斜着眼睛瞟向汉阳、泰安和凤凰三派。
“清者自清,施主何必耿耿于怀?又何必执着于争辩?真凶不可能隐匿终生,自会浮出水面。”智风说得风轻云淡。
台下诸人听了此言,交头接耳地纷纷吵开来:“智风大师这不是有意袒护圣天神魔教吗?”
“你不知道吗?凌教主的姊夫是慕容湛哪。当年少林寺不惜跟这邪教联手,就为了回护慕容夫妇。”
“智风大师和凌教主一家私交颇深哪!”
凌云不愿牵连智风,挑了挑两道细长月眉,故意冷笑道:“什么私交?当年少林寺大和尚那样欺负我阿姊,这份慈悲,小女子可从来没有忘记。”
智风双掌合十:“令姊聪慧仁爱,老纳实在很喜欢哪。这欺负从何说起?”
“大和尚忘了吗,二十多年前,你们那么多人要抓我慕……我姊夫一个人,我阿姊在少林寺受了伤,你却见死不救,还在这儿妄谈什么普度众生?”凌云佯作嗔怒。
在场老一辈的人物很多都亲历过当年少林寺中围捕慕容湛的那场事故,凌云一句话撩起了他们对往昔的回忆,不禁暗自嗟叹岁月流逝,青春不再。年轻人则听得云山雾罩,但见凌云容颜俏丽,料想其姊也必是美貌佳人,都觉得少林宗师为难这样一个女娇娃,未免有失身份。
少林寺僧侣听凌云出言不逊,纷纷喝止道:“女施主请勿折辱佛家清誉!”
智风却并不生气,反而笑了:“凌施主说这是欺负,老纳却以为是成全。”
凌云一怔:“怎么讲?”
“见人伤病,即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会出手相助。更何况令姊是老衲的忘年交,小姑娘颇具慧根,老衲怎会置之不顾?只是她恳请少林寺不要相救,以此换取慕容施主的一次自由。这份情怀,老纳又怎忍心不成全?”智风缓缓道来,轻叹了口气。
当年凌云并未亲临,只是道听途说,隐约知道少林寺没给凌波疗伤的事情,可不知道其缘由却是出自阿姊本人之意。她心里一酸,又不服软地顶撞说:“那你就不能既医救我阿姊,又放了……放了他?”
智风悠悠地说:“施主说的不错。可令姊正是体谅少林寺的难处,才没求老衲对慕容施主所作所为网开一面,既往不咎。她也正是深知慕容施主的脾性,才料到他年轻气盛不服人,离去后必定重返少林寻衅。那时候小姑娘和慕容施主才刚相识不久,并不以世俗眼光相待,尚不自知,却已情根深种。”
听到这里,徐晖的心猝然给攥成一团,不自主望向凌郁。智风方丈说的是旁人之事,可落进徐晖耳中,竟如同是在说他自己。他对她,何尝不是在尚不自知时,便已情根深种?甜蜜和悲哀压住他胸口,他眼角一湿,但听智风讲下去:“更难得是令姊这份懂得与体谅,对慕容施主如是,对少林亦如是。老衲铭记心中,深深感念。”
智风这一番话娓娓道来,凌云听得不由痴了。她心底一直存着不平,她们姊妹容貌相似,凭什么在慕容湛眼中却有云翳之别?阿姊凌波不过是运气好,更早遇到慕容湛,就得他倾心。当年若是颠倒过来,与慕容湛厮守今日的伴侣或许便是她凌云了。她以前不明白,对于慕容湛来说,凌波之所以宝贵,正是因为有了这份懂得与体谅。多年之后,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由一位摒弃红尘情爱的得道高僧讲出来,一语点明了她层层叠叠的心结。
一阵惊涛波澜哗地从心上掀过去,仿佛把一生都掀过了。凌云敛起傲慢和戏谑,向智风深施一礼:“大师这份懂得与体谅也让人感念。凌云代阿姊姊夫先行谢过了。”
智风回礼道:“施主何须言谢,老衲何须挂心。”
“大和尚,他们那三家死人的事与圣天神魔教无关。”凌云撂下这句话,再施一礼,转身便欲离去。
门人亡故的汉阳、凤凰和泰安三派子弟纷纷抽出兵刃,高声叫嚷道:“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总得给个说法!”“一命偿三命!”
台下凌郁见群情激昂不易平复,恐凌云难以脱身,心中焦急,仰头望向智风方丈,盼他能以长者威望压下众人焰火。智风也瞧出苗头不对,不禁暗自叹息,草莽武人最易为人煽动,由人蒙了双眼,却自以为走的是光明大道。他淄衣纹丝未动,目光澄澈平和,却已在心里掂量了一番局面情势,正待出言劝止,却听半空中有人抢先大喝一声——“且慢!”
松枝间竟又飘忽跃下一人,如白鹤拢翅,轻轻落在智风和凌云之间。来人扬声道:“我当是什么江湖盛会!原来是这么多大男人舞刀弄枪地欺侮一个弱女子,当真是大开眼界!”
少林僧侣都偷偷捏了一把羞愤的冷汗。自以为内外戒备森严,应是万无一失,却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溜了进来,叫世人笑话少林僧人名不副实。台上四位辈分较高的僧人心中忐忑,悄悄拿余光扫了一眼智风方丈,却见他凝视着这个闯入者,目光慈祥,殊无惊诧责怪之色。其实不只是智风,数百双眼晴投在这白衣人身上,眼前都是一亮,几乎忍不住想喝一声彩,哪里来的英俊青年?只有徐晖和凌郁看得真切,一声慕容兄和大哥直冲到喉咙口,被他们硬生生压了下去。
凌云心中早已把慕容旷当成了至亲至爱的孩子,骤然间见他冲破人海,跃到身边来保护自己,心上缥缥缈缈地一阵喜,又一阵忧。
“人家说了,这死人的事情和她不相干,我在树上睡觉都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却没听见吗?”慕容旷嘲弄地说,撩下一片满不在乎的阳光,仿佛与在场所有人为敌也毫不吝惜似的。
凌云恐慕容旷吃亏,瞪了他一眼,低声埋怨道:“你来做什么?”
慕容旷灿然一笑,把头贴到凌云耳边,小声说:“姨妈,且教孩儿好生护着你!谁也别想欺负你!”
凌云心头一暖,眼圈却泛起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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