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情如梦

楚留香心弦一颤，想起了自己的一个红粉女友石绣云，这种眼波，只有石绣云才有，以前和石绣云在一起的日子，他看得多了。
    楚留香的眼前浮现出了石绣云的影子……
    在掷杯山庄的一间屋子里。
    楚留香看着石绣云道：“‘情’之一字最是微妙，非但别人无法勉强，就连自己也往往会控制不住，有时你虽然明知自己不该爱上某一个人，却偏偏会不由自主的爱上了他。”
    石绣云含笑瞟着楚留香，叹息了一声，道：“我常听说过一个人若堕入了情网，往往就会变成瞎子。”
    楚留香温柔地瞧着她，道：“有些人虽然本愿变成瞎子，但世上却还有许多人，许多人要令他的眼睛不得不睁开来。”
    ……
    楚留香想到这里，轩眉认真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不知姑娘如何认为？”
    美女微笑着又瞟了楚留香一眼，一声宛若幽幽泉流的甜脆之音如仙乐般响起：“小女若以世俗眼光看待香帅，也不会陪香帅坐在这儿了。”
    楚留香抿嘴看着她，突地放声大笑，笑得喘不过气，笑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留香难道疯了？要不，怎么会笑得如此失态？
    七个美丽的女孩子都看傻眼了。
    楚留香终于收住笑声，目光扫了扫看呆的七女，若有深意地注视着美女，非常平静的说：“绣云，你这面具该揭下来了。”
    六个白衣少女一听，知道楚留香已识破，大事不好，发一呐喊，拔剑扑向楚留香。楚留香端坐着，双手骤出，疾若鬼魅，霎那间连夺六剑，“当啷啷”放在茶几上。
    六女呆若木鸡，姿态各异定定站在楚留香面前。原来长剑脱手时，她们同时也被点了穴道――楚留香这一招“兰花拂穴手”使得潇洒、漂亮，简直出神入化。
    美女站着，倒还镇静，叹息道：“是的，我这面具是该揭下来了。一个人的容颜就算怎样丑陋，那是上苍赐给的，是无可奈何的，还是恢复本来面目比较好。”
    声音柔若春水，但已听不出有甜美之意。
    美女说完，伸手自耳根处揭下一张很薄很精致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另一张脸――石绣云本人的脸。石绣云的容颜并不丑陋，虽没有面具上的美丽绝伦，却也是清新脱俗。
    “绣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楚留香激动地边说边站了起来，绕过呆站着的六女，走到石绣云身边，双目凛凛，动容又道，“你把冰雁和小胡怎么了？他们……还活着吗？”
    石绣云脸上毫无表情，丢掉手中面具，冷冷说道：“随我来！”
    嗓音不再温柔，不再甜美，倒使人感觉遍体生寒。
    石绣云话毕，持剑掀帘，当先迈进。
    楚留香竭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持剑紧紧跟在她身后。帘子掀开，发觉里面不如自己所想，竟不是内屋，而是一黝黯小直巷，长约八尺。楚留香走在其间，暗中留心，却不见有什么古怪。巷尽头也有一帘门，揭开门帘，眼前一亮，见是一间可容纳两百多人的石厅，厅前一张大木桌，桌前一张虎皮椅……
    楚留香诧然问道：“冰雁、小胡，他们在这里？”
    石绣云住步，背对楚留香，冷声道：“我说过他们在这里么？我什么都没说呀！”
    “那么……”楚留香惊疑地，“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石绣云电疾转过身子，咬牙切齿道：“给你找块墓地，我要杀死你！”
    楚留香呆了呆，说道：“你的确已经杀死了我，你害了我的朋友，毁了我的声誉，还不够么？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因为我瞎了眼，看错了你！”石绣云双目睁圆，瞪着楚留香道，“我把女人最宝贵的给了你，然而你不珍惜我，却和别人结了婚！楚留香，你以为我们女人的贞操就那么不值钱吗？”
    犹如五雷轰顶，楚留香全身一震，脸色“刷”地一下子变白，他总算明白了凶手要杀害自己的动机，那就是因为自己已经结婚了。
    这杀害亚男、真妹和黑珍珠的凶手竟是石绣云，竟是自己最信任的红粉知友，楚留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石绣云亲口承认，事实摆在面前，楚留香不信也得信。
    楚留香目光颤栗地看着石绣云，他的心跳动得发痛，那次离别时，石绣云所说的话，曾令他感动得无地自容……
    那一天，两人都喝了酒，虽是石绣云主动，但事后，楚留香很后悔，石绣云纯真、幼稚、软弱，不像他别的女友那样坚强、有勇气，那些女孩子纵然会对他怀念，也不会为他痛苦的。
    两人偎依着躺在床上，太阳已升起，阳光照入窗户，照在石绣云修长、毕挺的腿上。
    楚留香的目光从她的腿，慢慢的移到她的脸上。她脸上还留着一抹红晕，呼吸是那么安详，睡得就好像婴儿一样。
    楚留香不敢想象自己离开她后，她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自杀？
    想到这里，楚留香真恨不得重重打自己几个耳光了。
    石绣云的腿轻轻缩了缩，脸上渐渐又露出了酒窝，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楚留香几乎不敢接触她的眼波。
    石绣云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笑道：“原来太阳已升得这么高了……你还没走么？”
    楚留香道：“时候的确已不早，我…我实在不想走……”
    他本想说：“虽不想走，却非走不可。”
    可是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谁知，石绣云却道：“你不想走，我却要走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你……”
    石绣云道：“我知道你也该走了。”
    楚留香道：“那么…那么以后我们……”
    石绣云道：“以后？我们没有以后，因为你以后一定再也见不着我。”
    楚留香怔住了。
    石绣云忽然笑了笑，道：“你为什么吃惊？你难道以为我会缠住你，不放你走？”
    她亲了亲楚留香的脸，站起来，开始穿衣服，深深道：“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就算能勉强留住你，或者一定要跟你走，以后也不会幸福的。”
    楚留香简直说不出话来。
    石绣云瞟着他，温柔的一笑，又道：“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以前一直过着很平凡的日子，以后过的也一定是很平凡的日子，在我这一生中，能够跟你有这么样不平凡的一天……只要一天，我已很满足了，以后到我很老的时候，至少我还有这么一天甜蜜的回忆。”
    他温柔的凝注楚留香，柔声接道，“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该感激你。”
    楚留香坐在那里，心里发酸、发苦，很不是滋味。
    石绣云又亲了亲他，然后忽然就转身，很快的关门走了出去，连头都没有回过来瞧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本一心希望她走，她好好走了，心里却又希望她不要走得这么快――人人都说女子的心情不可捉摸，其实男人又何尝不如此（故事详见古龙著《楚留香传奇》之《蝙蝠传奇》）。
    楚留香也以为这一生中再也见不到石绣云了，谁料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她。她套上面具，自然是为了遮住她脸上酒窝，不想让自己认出她，以应验“一定再也见不着”的话。
    石绣云美丽的眼睛瞪着楚留香。
    过去，这双眼睛里柔情如水，蜜意如油。
    现在，这双眼睛中的水已结成冰，油已烧成烟。
    想想过去，看看现在，往事就像一阵无情风一吹而过，旧情如梦，梦醒一场空，留给自己的是一片虚假，一片空白……人世间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么？
    楚留香摇了摇头，故作轻松的看着石绣云，道：“真没想到……绣云，我以为你真会像我的其他女友，只会对我怀念，不会为我痛苦。”
    “放你娘的臭屁！”石绣云气得破口大骂，瞠目叱之，“楚留香，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妹妹如果被人玩了又丢了，她会怎么想？她会心甘情愿做别人的玩物？”
    粗鄙的言语，一字一声送入耳鼓，楚留香血往上冲，胸口像堵上一只绿头苍蝇，恶心得直想呕吐。
    “我……”楚留香本想说“我没有妹妹”，猛然想起这是句让对方更伤心的废话。他缄默了，暗忖道：世道变了，人也变了，美丽的绣云，竟然吐出这种不美丽的秽语！
    石绣云“呛”地拔出宝剑，眼睛里发出透骨遂髓的仇恨之光，死盯着楚留香，嘶声道：“楚留香，你受死吧！”
    话音未落，剑挟劲风轻啸，闪电般刺到楚留香面门。楚留香陡见青芒逼脸，侧身一个趔趄蹿出五步开外，险险避过。神思恍惚中，石绣云移形换位，掠到楚留香身后，长剑展动，风雷之声大作，电疾砍向楚留香背脊。楚留香又侧身急闪，只听“嗤”的一声裂帛碎响，衣衫下摆已掉下一幅。
    石绣云见楚留香不还手，精神大振，声声娇叱，长剑催紧，一霎时，剑光人影，将楚留香紧紧裹住。楚留香摇摇晃晃避让，连躲数剑，终于一剑避让稍慢，被剑锋擦着右肋划过，血染红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