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殒

  我勾唇浅笑道：“偷的。”
  “你——”茗惜自然不信，说着就跑过来想要扯去我身上的衣服，指尖却还没碰到我就被人握住。
  段君寰一把把茗惜拉住，柔声哄道：“好了，不就是一件衣服吗？也值得你置气的，你想要多少件回头我让府里人送过去，好不好？”
  茗惜这才作罢，乖乖地坐在一旁，对我咬牙切齿。
  段君寰无奈地对我摊摊手，回到座位上，手暗暗地指着茗惜的脑袋，趁着茗惜喝茶的当儿悄声说道：“就是个孩子。”
  一阵胸闷，我冷着脸，低头喝着茶，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重重地撂在桌面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闻声，茗惜冷哼一声，扭过去不看我。
  见状，我取出腰间竹箫，气定神闲地把玩着，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竹箫箫壁上隐藏的机关，目光一片阴冷。
  什么叫就是个孩子？是，她是只有十六岁，跟那些万把来岁的仙者相比的确是个孩子，但若是在凡界，这个年龄正好可以谈婚论嫁了吧？
  这算什么？托词吗？
  好一个“君寰哥哥”，话里话外都护着她！
  对着正松了口气的护乾神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拿着竹箫的手不动声色地伸到桌底下。
  好，茗惜是个孩子，我应该宽容她，我不能欺负她，那我欺负你总行了吧？
  毫不含糊地按下暗门，细微地一声“叮”响，数十根银针如闪电般飞射出去。
  对着我勾唇一笑，仿佛看清一切，段君寰微微侧着身，躲过这一致命一击，然后对我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却僵在脸上，低低地闷哼一声。
  银针不过是个掩护，左手捏的剑诀才是真正的攻击。
  无视某人泫然欲泣的目光，我气定神闲地饮起茶来，心满意足。
  丝毫没有注意到桌底下的暗潮波动，茗惜热络地跟段君寰攀谈起来，不过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话，老生常谈，再者就是抒发一下自己的相思之苦。
  最我郁闷的是，段君寰这个家伙竟然还热切地回应！
  两人热火朝天地东拉西扯，完全把我晾在一边。我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略显尴尬。
  似乎，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这样毫无忌惮的笑容。
  隐隐的，有些羡慕……
  等等，我在想什么？羡慕？
  好笑着摇摇头，我站起身来：“既有故友，雪殒还是不便久留了，告辞了。”
  把他的外衣脱下来放在一边，没等回话，我直接往外走，掀起帘幕，却被段君寰及时叫住：“时辰尚早，若是楚兄来了，我怎么交代？”
  我转过身来：“无妨，之前兄长送了嘉陵疆许多药材，届时只要神尊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就好，兄长最是通情达理的，不会为难神尊。”
  “可你就这样走了，岂不是爽约吗？毕竟楚兄约的是你，我不过是来打个酱油的。”段君寰一脸为难。
  我阴沉着脸，冷冷一笑：“那依神尊的意思呢？”
  “本尊跟你一起走。”
  我登时愣在原地。
  豪爽地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段君寰邪笑道：“放鸽子这种事情，当然要一起做了！这才叫有福一起享，有祸一起闯嘛！”
  “……”我竟无言以对。
  茗惜呆愣着看着我们这种兄弟间的亲昵姿势，整张脸都绿了，半晌反应过来，硬生生把段君寰掰过去，恶狠狠地说道：“不行，你不能跟她走，她是要回天宫的。”
  一言而落，万籁俱静。
  许久，段君寰才茫然地问道：“什么意思？”
  底气顿时足了，茗惜颐指气使道：“传我父君口谕，要你即刻返回天宫！”末了，还加重了语气，“就现在！”
  “若是天帝陛下的口谕，为何殿下之前不说？”我冷静心神，问道。
  茗惜一脸的理所当然：“刚才顾着跟君寰哥哥聊天，就把这事给忘了，怎样，你咬我啊？”
  冷冷一笑，我问道：“那我又怎么知道，这‘口谕’是不是殿下一时兴起，想起来的呢？”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质疑这‘口谕’？你怀疑这是我信口胡诌的？”茗惜气愤道。
  淡然地理了理衣袖，我神色从容：“雪殒并无此意。”
  唇角眉间却是掩盖不住的讥诮、嘲讽。
  “我没说谎，是真的，父君要你回去！”茗惜气跳如雷，跺着脚，脸都憋得通红，“本来父君不许我来嘉陵的，这口谕本是竹折的差事，若不是我暗中拦了他，我现在还在天宫待着呢！”
  看着茗惜气急败坏的模样，段君寰暗暗对我点点头。
  茗惜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然而我心里的狐疑却越来越大。
  容沚，他到底想做什么？
  回到小院，莫安疑惑着把我接进去：“并未到午时，楼主怎么回来了？”
  立定，回身，我简单吩咐道：“带苏然回驭风楼，兄长那里我会解释的。”
  莫安诧异问道：“现在？”
  我点点头：“就现在。”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莫安郑重答道：“是。”
  莫安前脚刚走，段君寰就派人把我叫到议事厅。
  “莽原，这枚军令先放在你这，现在我把嘉陵军全权交由你管理！”
  “是！”
  “俞和，本尊命你带领一队人马严守琅琊谷口，若有任何闪失，本尊拿你是问！”
  “属下听令。”
  “火炎！”
  “有！”
  ……
  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段君寰的部署，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虽然容沚的诏令打乱了我的计划，然而事情却有条不紊地朝着预想的结果走去。
  甚至，加快了原计划的进展。
  许久，我才往厅里走去：“神尊该不会是……”
  段君寰摆摆手，示意我等会儿再说，口中却条理清晰的问道：“大铁锤怎么回事儿，收个牟都竟然要这么久？”
  平缓的语气却带着斥责，坐在帅座上的段君寰神色凝重，单薄的双唇冷冷勾起，泠然之中却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寒意，不怒自威，令人不敢逼视。
  厅里顿时鸦雀无声，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甚至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削瘦坚毅的侧脸，挺拔的鼻梁，高高昂起的下巴，不自觉勾起的唇角露出几分高傲与不屑。
  平日里打打闹闹，正经起来却有着帝王的霸道，不容置喙，绝对的权威，让人忍不住呼吸一滞。
  “没有人知道吗？”段君寰沉声又问了一遍。
  就在这时，门外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小仙将，本来喜悦的表情瞬间被凝重的气氛感染，那小仙将安顺地跪在地上，絮絮说道：“回禀神尊，将军早在日前攻下牟都，诛杀之前牟都的叛城仙将，如今牟都一片祥和，镇妖令也重新贴回去了，将军带领部分仙兵留守牟都，其余的仙将正在回来的路上，将军特派小仙前来报喜。”
  段君寰微微皱起眉头：“不是说好攻下牟都就回来的吗？大铁锤呆在牟都做什么？”
  “回禀神尊，将军正在找……找……”那小仙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句话吞吞吐吐说了半天，一直在憋笑。
  “找什么？”莽原仙君不耐烦道。
  像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小仙将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闷声笑道：“找对象！”
  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
  原来，大铁锤攻下牟都后，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处死了之前那个叛城守将，魂飞魄散。结果却有一位之前受过那守将恩惠的女仙时常到他丧命的地方吊唁，被抓到之后，面对大铁锤的咄咄逼问，这位女仙镇定从容地回道：
  “这守将作恶多端，该死，您处死他，我感激您；然而他曾经救过我的命，对我有恩，所以我哀悼他也是人之常情。所谓恩怨分清，就是要恩不掩盖怨，怨不泯灭恩。”
  于是，原先的震惊错愕转化为满腔敬佩，大铁锤狗血的表示：老子爱上你了！
  “不过这姑娘不大愿意，所以将军就留在牟都，一边镇守，一边追女孩儿，事业爱情两不误。”这小仙将末了补充一句，“这都是将军的原话。小仙只是转述。”
  听完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史之后，段君寰哭笑不得，只好先让这仙将下去休息，又理了理嘉陵疆的事务，安排人把茗惜送回天宫，然后才遣散众人。
  如今厅里只剩下我跟段君寰两个人。
  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开口，许久，我叹息一句：“段君寰，你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竟然有脸回来？断更了这么久，被自己懒哭。。。。。。
前一章修文了，只是末尾小修，把人物换成了茗惜，表拍偶。。。。。。
☆、又见容沚
  “以十万天兵击退妖界五十万大军，名声大振，容沚岂能不对你有所忌惮？如今天宫危机四伏，指不定布下了怎样的机关算计。严守嘉陵，避其锋芒，这才是明智之选，何苦要陪我去蹚浑水？岂不是自投罗网？”
  段君寰微微笑着，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有的时候，这种默不作声的倔强最让人无可奈何。
  是了，他护乾神尊想做的事，又有几人能劝得了？
  心知劝不了他，然而我还是不死心地问了最后一句：“你决定了？”
  “嗯，”仿佛看出我眉宇间的担忧，段君寰突然站起身来，从背后轻轻揽住我，“放心，杀人还需要借口呢，只要我行事谨慎，不露出什么破绽，容沚也不能拿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