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殒

  我波澜不惊地回道：“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如果，那个人是段君寰呢？”段君寰平静问道，声音略带几分沙哑。
  透过他的眼眸，我仿佛看到了几分倔强，几分忍耐，几分不甘。
  莫名的想笑。
  如果有一天，你知晓了所有的真相，还会这样问吗？
  于是我的脸上带着几分戏谑：“像神尊这样的大人物哪能如草芥一般说杀就杀，要不我考虑考虑先奸后杀？”
  说罢，我笑道，“开个玩笑，神尊莫要介意。”
  他却没有笑，神色冷漠地看着我，恍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于是我轻轻笑问：“段君寰，你觉得我傻吗？”
  傻到连茗惜都看出你的心思了，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吗？
  有些话言尽于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许久，他轻笑着回了两个字：“不傻。”
  突然拿起桌上的酒壶，昂起头直接对嘴灌，酒水顺着脖颈蜿蜒一路，打湿了胸前衣襟，留下些许斑驳。
  平静的看着他一口气喝光了整壶酒，我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刀两断
  看着烂醉如泥的某人无力地趴在石桌上，我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什么情况？之前不是说自己千杯不倒、酒量奇佳的吗？这才一壶下肚，就醉成了这副死样子？
  我的眼睛不禁危险地眯成一条线：
  这家伙该不会是装醉吧？
  竹箫轻轻地捣了几下他的胳膊，段君寰毫无反应。
  于是我皱着眉头，拿着竹箫的手又使了几分力，狠命地戳了几下。
  “嗯……”段君寰轻轻呓语道，脑袋微微晃了两下，复又沉沉地砸下去，整个人如死尸一样，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我站起身来，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架回房里。
  最终，无奈地叹气。
  好沉啊！
  踉跄着把段君寰架回屋里，好不容易挪到床边，手上一时脱力，两个人齐刷刷地栽到床上。
  我赶忙直起身来，揉揉略有些微酸的胳膊，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认命般帮他把鞋袜褪去，把垂在床边的腿掰回床上，然后又打了盆热水，拧干毛巾，细心地帮他擦着脸上的虚汗，还有不小心沾湿脖颈处的酒渍。
  心里不由苦笑。
  长这么大，我还没这样伺候过别人呢，当真是公主的身份，丫鬟的命。
  濡湿的毛巾擦过他的眉眼，几丝乌发湿湿地贴在鬓角，段君寰闭上双眸，单薄水润的双唇微微张开，一片静谧祥和之中，只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吐纳着清冽的酒香。
  这个时候的段君寰，褪去了那些锋利的轮廓，单纯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的唇角也不由露出几分柔和的微笑。
  站起身来，正想着把手中的毛巾清洗一下，刚走了两步，手臂却突然被人抓住。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扑倒在床榻上，段君寰喘着粗气，重重地压在我身上。
  不由得有些愠怒，我压着怒火冷冷道：“段君寰，你到底想做……唔……”
  嘴巴瞬间被人堵住，清冽的酒香萦绕在唇齿之间，微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带来丝丝的酥/痒。
  震惊、愤怒，下意识地想要把他推开，段君寰却早我一步，牢牢地扣住我的双手，然后固定在头顶。
  同时唇上也不闲着。
  不同于九重天上那次的轻轻触碰，这次的亲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激烈地似乎想要湮灭天地！
  段君寰腾出一只手来，用力地扣住我的下巴，仿佛要喀断骨头。
  我一时吃痛，不由得贝齿轻启，然后舌尖便是一阵湿热。
  段君寰动情地亲吻着，一半挑逗，一半压迫，席卷走我所有的呼吸。
  唇舌相交，缱绻缠绵，生死不休。
  我不敢置信般睁大眼睛！
  渐渐的，呼吸有些不济。
  身子不由得轻轻颤抖，与其说是快感，倒不如说是震怒！
  他怎么敢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羞辱我？
  唇上突然一阵剧疼，于是清冽的酒香便混杂着丝丝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
  这种强迫式的亲吻让我反感，却又无力挣扎。
  一点点沉沦……
  许久，就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段君寰却突然放开对我的桎梏，只是人还压在我身上。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大口大口喘气，指腹轻轻地摩挲在我的双唇上，突然露出一丝苦笑。
  缓过神来，我猛地一把推开他，手中捏出御剑术，如上次一样，毫不留情地把天玹剑刺入他的胸口。
  鲜血凄厉妖艳，在伤口处晕染开来，染红了他的衣襟。
  低头看了看伤口，段君寰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手指却有意无意间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邪笑：“不过，本尊貌似赚了。”
  我冷着脸，把天玹剑又推进两分：“我以为，神尊是个聪明人。”
  平淡的一句话，却带着决断与无情。
  段君寰却仿佛没听见一样，柔情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微微皱起眉头：“我弄伤你了，抱歉，我本该温柔一些的……”
  “住口！”我冷冷打断他的话，略有些恼羞成怒，“段君寰，我本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却是如此愚不可及，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相比于我的怒不可遏，段君寰的脸上却渐渐趋于平静。
  “雪殒，”他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声音低不可闻。
  “你就当我喝醉了、就当我刚才是在耍酒疯，好不好？刚才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那些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你留下来，好吗？我们以后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好不好？”
  段君寰轻轻地笑着：“雪殒，其实我觉得，自欺欺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回到界湖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微微小雪，冰凉地落在脸上，然后悄然无声地消失，不留踪迹。
  我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人界已经入冬了。
  大地苍茫，冰封万里，我本来最怕冷的，此时坐在湖边上，任由冰冷的雪濡湿衣襟，倒也不觉得很凉。
  事发突然，之前也没跟莫安说过，是以过了好一会儿，莫安的船才幽幽地开过来。
  “楼主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两件？”莫安心急火燎地把狐裘包在我身上，一边命人把火炉往我这边移。
  神色淡若地看着莫安做着这些，我平静问道：“近日驭风楼可还安稳？”
  “楼主放心，楼中并未出什么事故。只是前两日天启盟派了几个人来界湖挑战，被苏然打发走了。”
  我勾唇冷笑：“他胆子倒挺大，竟然还敢来？当真是不知死活。”
  莫安点点头：“上次烧了天启盟的主殿，他们怀恨在心，所以三番两次上门挑衅。那盟主倒也知道些分寸，每次来挑衅都只是三两个人，也没真要打，耍耍威风也就走了。”
  “耍威风也得有眼色，驭风楼岂是他耍威风的地方？”我淡漠地沏了杯热茶，语气中掩盖不住丝丝杀气。
  “属下明白，”莫安平静回道，“昨日属下已经让苏然带人过去了，好歹也得教教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耍威风。”
  “嗯。”我赞许地点点头，莫安做事，我是越来越放心了，“怪不得没看到苏然，原来被你派出去做苦力了。”
  莫安无奈苦笑：“楼主就别编排我了。”
  接着他又把楼中事务报备了一遍，不过是些琐事，倒也可听可不听。
  奔波了一路，本就有些乏累，如今周身暖和起来，那种疲倦之感渐渐涌上心头，困意袭来，我闭着眼睛，想要小憩一会儿。
  人累，心更累。
  眼睛半开未合，迷迷蒙蒙之中，我恍惚还能听见莫安说话：“楼主怎么想起来戴面纱了，怎么，脸上受伤了吗？”
  说着便看到他担忧地伸过手来，想要看看我伤得怎样。
  手指还未碰到面纱，莫安的手腕便被我及时钳住。
  我看着他，神色淡漠，眸底只余一片清冷。
  莫安反应过来，慌忙把手缩回去，后退两步，谢罪道：“属下放肆，还请楼主降罪。”
  裹紧身上的狐裘大氅，我淡淡道：“下不为例。”
  驭风楼。
  借口身子不适，我退掉了莫安准备好的晚饭，直接回到后院住所。
  烛光摇曳，睡意全无。
  在铜镜前坐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解下面纱。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里一阵苦笑。
  果然。
  双唇已经红得发肿，依稀可见被咬破的几处伤口。
  心里一阵懊恼，这哪里是亲吻，这分明是蹂/躏！
  再在帝尊府待下去，只怕我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他。
  然而愤怒之余，心里却涌起一阵歉疚。
  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胸前挂着的玉玦，沿着穷奇脊背慢慢往下划去，触碰到那个能够召唤出“无痕”的裂痕。
  无奈地闭上双眸：
  段君寰，我已经骗了你的人了，不能再骗你的心。
  平静无波的几日，仿佛回到最宁静的时候，然而，正如段君寰所说的那样，越是最宁静的时候，反而最让人心生不安。
  大雪封山好几日了，整个驭风楼银装素裹，掩抑在崇山峻岭之中，别显幽寂。
  今日的雪，下得更大了。
  登上驭风楼顶，俯瞰着白茫茫的大地，入目是飞舞的白雪，片片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