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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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所起
  取下天玹剑，我推开门，漫天的雪花飞舞，迷乱了双眸。
  楚濂却撑着伞，站在我旁边，轻轻问道：“要不要我告诉莫安一声，让他暂且不要设置穷奇境的机关？”
  我摇摇头：“不必了。”
  握紧手中的天玹剑，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我并非是要去救他，只不过朋友一场，怎能不去给他收尸？”
  楚濂的眸中露出一丝关怀：“无论结果如何，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切莫伤了自己。”
  闻言，我的唇角露出一抹轻笑：“放心，自打驭风楼成立以来，凡进入穷奇境的人，无一者生还。我懂得分寸。”
  话音刚落，右手使出御剑术，天玹剑稳稳地悬浮在地面上。
  跳上剑身的一刹那，我闭上双眼。
  不管怎样，我总是要见他最后一面的。等见了面，亲眼见到他是怎样的恨我，或许，我的心里能好受些。
  我自嘲般想着：我骗了你，你对我恨之入骨，这样，也算是两清吧。
  穷奇境。
  借助昆仑镜的力量，虚设出一个空间，然后在桌案上摆放好许许多多的山石模型，而这些山石模型透过昆仑镜的映射，在空间里形成真正的山石。
  进入穷奇境的人并不知道这就是穷奇境，而操控木石的人却能透过昆仑镜看到穷奇境的场景，然后操控山石模型的人就能借此对境中的人进行攻击。
  譬如你正在走路，脚下却突然裂开一条沟壑，又或者你正在歇息，背后的山峦却突然倾塌……如此种种，你奋力躲过的一个个致命攻击，对于操控模型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这样一个地方，确实是杀人的好地方。
  看着前方卷起的黑色旋风，我不由得蹙起眉头。
  越靠近旋风处，越能感觉出前方强大的气场，嶙峋的山石被旋风卷起，向四周飞射。侧身避过迎面撞开的巨大山石，我一抬头，便看到一条黑龙从旋风口飞出，扶摇直上，直冲云霄！
  我下意识地捂紧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是，他的真身吗？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私下想着，能把堂堂天界的护乾神尊逼得现出原形，即便此战败了，我驭风楼也是名声大振、虽败犹荣啊。
  想也不想，踩着天玹剑我直接追了出去。
  他应该是受了伤，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
  我的心里不由苦笑，苏然的那一剑，他终究是没躲过去……
  空中的雪还在下着，迎面撞来，清冽得似要割裂人的皮肤。
  冒着暴雪追了出去，眼见就要追上了，我跳下天玹剑，一个转身握住剑柄，闭上眼睛，径直刺了过去。
  我不知道刺伤了他哪里，只听见仰天嘶吼地一声龙吟之声，两人顺着剑势，双双坠落在地。
  龙身重重地摔在地上，将地上的积雪砸得飞溅开来，迷蒙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楚。
  等到烟消云散之后，只看见段君寰化出人形，他半跪在地上，单手支住剑柄，绮丽妖艳的鲜血在胸口溢出，顺着手臂，沿着剑刃，蜿蜒了一路，最后晕染在洁白的雪上。
  而我的剑仍然举在手中，剑尖尽头，对着的，是他的头顶。
  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四周突然传来风林草动的声音，细微地躲在雪声之后，踏雪无痕，微不可闻。
  杀气四溢！
  几道白光闪过，利刃直逼他的身后。
  前有天玹剑，后有夺命刀，根本无路可逃。
  而等我反应过来，只听见“叮——”的一声，手中的驭风令已经打出，牢牢地钉在远处的枯木枝干上。
  进攻的动作瞬间停下，莫安派出来的杀手们茫然地看着驭风令，不知所措。
  寂静的雪，无声地坠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退下。”
  话一说出口，握着天玹剑的手不由微微颤抖：
  我是怎么了，我竟然要救他？
  果不其然，段君寰的唇角慢慢地勾起一抹讥诮，一咬牙，竟慢慢地站了起来。
  脚步略微虚浮，他踉跄了两步站稳，嘲笑道：“杀我又要救我，传言中杀伐决断、冷血无情的驭风楼主也不过如此嘛……”
  最后一个“嘛”音吞咽在喉咙中没有发出来。
  冰冷的剑对上他的喉咙，轻轻用力，鲜血慢慢溢出。
  我冷冷地看着他，面色寒冷。
  如果说，一开始我还能安全抽身，现如今，却是退无可退。
  我不敢想象，若是我放了他，若是仓玠帝尊得知这前因后果，驭风楼会迎来怎样的浩劫。
  虽然驭风楼倒也不怕他帝尊府，但是这样一来，驭风楼必定遭受重创。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不敢，更不能拿驭风楼的前途去赌。
  所以，只有杀了他。
  于是我冷漠开口：“神尊还有什么遗言吗？”
  段君寰笑了笑：“那蛊毒的确是你放在玉玦里的？”
  “是。”
  “你料定我会掰开玉玦，借助‘无痕’的力量？”
  “是。”
  “你之前说我们是朋友，是知己，都是假的？”
  “是。”
  于是他不再笑了，反而露出一丝释然，神色淡若的看着我，他平静开口：“既如此，还请楼主把‘半缘’还我，段君寰，错付他人。”
  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我心满意足：还好，你恨我。
  我闭上眼睛，一咬牙，狠命地将手中的天玹往里推进。
  然而，我努力了许久，天玹剑却纹丝不动。
  于是我惊讶地发现，我竟然下不去手？
  我，不想他死？
  相比于这种看着陌生人的表情，我绝望地发现，我有多喜欢他对我笑……
  不杀他，驭风楼怎么办，我许久以来的努力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杀了他，就能保住驭风楼，然而事到临头，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下不去手！
  果然是当局者迷，或许，从一开始，莫安所说的，都是对的……
  手一松，天玹剑坠落在地。
  我转过身去，不敢露出任何脆弱的表情。我淡淡说道：“等来日神尊把身子养好了，还请按照江湖规矩，来界湖拜贴挑战。若你胜了，我便将蛊毒的解药给你。这是个人恩怨，还请神尊莫要牵扯到帝尊府跟驭风楼。”
  末了，我补充道：“我会在界湖等你，我等你来杀我。”
  既然我杀不了你，我等着你来杀我……
  安静了许久，却没有等到回复。我不安地转回头来，正好看到段君寰摇摇欲坠地想要走上前来。
  慌乱地上前接住他的身子，段君寰脸色苍白的晕在我怀里。触手之处，满是鲜红。
  三日后。
  驭风楼顶。
  寒风凛冽，本来极其畏惧寒冷的我，却这样不眠不休地在雪地里站了三日。
  楼里的人深知我的性子，没有人敢来劝，也都知道劝不动。
  已近黄昏，才停了不久的雪却又稀稀疏疏地下起来。
  早已冻僵的身子已经麻木，仅仅依靠残存的一点理智，才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
  神志迷糊不清，却依稀听见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整个人被裹进狐裘大氅里。
  苏然的鼻尖冻得通红，却站在我面前，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的哈气，帮我暖手。
  他央求道：“回去……”
  我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没有任何反应。
  苏然心急地晃着我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声音里却带着哭腔：“回去，不要……站了……”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胸口一阵剧痛，唇齿之间，一片血腥。
  “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软了下去，虽然苏然及时扶住，却还是瘫坐在了地上。
  双手紧紧扣在地上，却还是没能抑制住心里的悲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全身无力地软在苏然怀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醒来之后，头脑便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还总是咳嗽。
  病去如抽丝，病来如山倒。
  一连数日卧在病床上，身体却没什么气色。
  半个月过去了，这才好了许多，只是还是有些咳嗽，倒也无甚要紧。
  风寒好了之后，楚濂也就回药王谷了。
  雪停了之后，阴霾了数日的天空，露出了第一缕阳光。
  斜靠在栏杆上看书，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远比屋里的火炉要暖和的多。
  剑雨飞舞，苏然在院中勤奋地练剑，生活回到了最初的宁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我腰间的“半缘”，却始终不舍得摘下来。
  “楼主，”莫安突然神色匆忙地走过来，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天界使臣来访，说是容沚有一道旨意，要楼主前去接旨。”
  手中的书“啪”地一声合在一起，我站起身来，往正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一章，回头看了一眼，嗯，很好，又苏出天际了【神经撒花中】
☆、赏赐
  一身白衣如雪，贵气天成。清华仙君宠辱不惊地坐在案边，看见我走进来，谦卑地站起身来：“楼主有礼了。”
  略微有些惊讶，容沚这次派来的仙使竟然是清华？
  据我所知，清华在天宫中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从不参与政事，与手掌大权的各位仙臣都保持着恰当好处的距离，谁也不疏远，谁也不亲近，虽然挂着仙君的名头，却是个懒散闲人，何时轮到他为容沚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