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殒

  一时间，为躲避茶水的攻击，原本隐身的黑衣人齐刷刷显出身来。
  剑锋凌厉，反射着莹白的月光，更显出寒光泠泠、杀气四溢！
  环视了一圈手执利刃的黑衣人，我好笑开口：“莫安，你果然是一片忠心、苍天可表啊！”
  眸色瞬间冷却下去：这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
  耳边，传来了莫安平静无波的声音：“属下跟随楼主多年，楼主睚眦必报的脾性属下还是略知一二的。这次若不能斩草除根，只怕会后患无穷。”
  “好一个斩草除根，莫安，你果然是长能耐了。”我幽幽地看着一众想要挥刀向前的黑衣杀手，缓缓道，“即便如此，你也一点儿便宜都别想占到！”
  话音刚落，右手迅速将袖中的驭风令打出，直直飞向其中一个黑衣人，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闪躲！
  “叮”一声响，墨色的驭风令染上血丝，正牢牢的定在树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已经被驭风令贯穿，鲜血涌出，滴在雪地上，别显红艳。
  直到他轰然倒地，众人才反应过来，露出的双眼之中，弥漫上一股惊吓与不安，那迷茫的神色仿佛在问：你明明已经被迷昏了，怎还会有这样大的力道？
  然而所有的迷惑在苏然带领“无痕”众人从天而降的时候，全部消散。
  顷刻间，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胜局，已是注定。
  寂静的冬夜，洁白的雪上，蜿蜒了绮丽明艳的鲜血，就连空气中也弥漫了浓烈的血腥味。
  看着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我缓缓开口：“都在这儿了？”
  “回禀楼主，都在这儿了。”身旁的莫安谦恭回道。
  我满意地点点头。
  下雪天，果然是个杀人的好时机。趁着雪还没化，清理掉所有的血渍。等雪化之后，就连仅存的血腥味都会消失不见。
  我轻笑着理了理衣角，道:“想在驭风楼安插眼线，挑起风波，他太和丞未免想得太美了。”
  转过头来，我开口吩咐道：“把尸体送回去的时候，顺便帮我捎句话，就说天长水远，日后定然有再见的机会，用不着这么急着把人往我驭风楼送。送他一句忠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莫安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他低下头，笑道：“属下一定把话带到。”
  
☆、天玹剑
  冬阳初暖，渐渐消融了积聚数日的冰雪，楼中早已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屋檐青瓦上还留有些许残霜末雪，消融的水滴沿着瓦片的纹络，滴滴答答地落下。
  圈了多日的几只白鹤也放了出来，正沿着红木栏杆惬意散步，一时兴起，也会突然叫着冲过来，来夺我手中的饲食。
  身后广阔的场地上，苏然正在勤奋练剑，剑雨如蝶，墨色玄衣翻飞之间，别具风采。
  从栏杆上往下看去，便是云雾飘渺，如临仙境。
  索性把手中的饲食一股脑全抛了出去，只听见一声鹤鸣，身边的两只白鹤直接飞了出去，争先恐后地追逐着飞洒空中的食物。
  展翅翱翔云间，山林如瀑。
  蓦地听到莫安在我身后笑道：“这两只白鹤想必是被楼主饿了许久了。想我驭风楼富甲天下，楼主却是这般小气，连这点饲食都不舍得买。”
  拍掉手上的残留食渣，我转过身来，淡淡道：“怎样，太和丞怎么说？”
  莫安拱手道：“太和丞倒是没有表露出愤怒之色，反而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好像楼主揪出这些暗门的事是意料之中的。属下把尸体送到他府上的时候，太和丞只是轻笑着问了一句，楼主是怎么发现这些人的。”
  我点点头，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莫安的眸中划过一丝戏谑，他笑道：“属下说：您猜。”
  好吧，我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现在连莫安都学得这样坏了，不过，做得好。
  我赞许地点点头。
  转过身来，靠在红木栏杆上向远处眺望，入目是仓渺的远山仓木，点点斑驳，不复初夏时那般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许久，我缓缓开口道：“莫安，那日用杯盏扔你虽是演戏给他们看，然而我说的话却是实话。若是我默许了你上次的行为，一旦开了例，日后也不免有人拿这件事做借口，越过我去做事。到时候，只怕整个驭风楼都要乱套了。”
  背后，传来莫安沉沉压低的嗓音，他沉声道：“属下明白。”
  然而，我却是轻笑一声，颇带着点自嘲的语气道：“其实说实话，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我那样生气，更多的是因为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更不喜欢你们这样联合起来瞒着我。”
  我歪着头，笑道：“这也算是一种私心吧。”
  背后，莫安却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楼主的私心，从来不会连累别人。”
  从来不会连累别人吗？
  我轻叹道；“但愿吧。”
  我转过身来，却看看莫安认真的神色，他絮絮说道：“楼主，其实属下觉的，护乾神尊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有些时候张扬而不知收敛，却也不是什么大祸端。若是楼主与帝尊府联手……”
  觉察到我渐渐阴沉的脸色，莫安顿了顿，继续说道：“属下的意思，并非是要楼主借机利用帝尊府，只是觉的，若是楼主能与护乾神尊永结同心，结为夫妻之好，对驭风楼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闻言，我不由冷冷一笑道：“百利而无一害？好一个百利而无一害！”
  我抬起头，幽幽道：“莫安，你凭什么觉的，他会帮我？”
  莫安的身子莫名一震，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于是我继续说道：“本就是一趟浑水，何苦放弃现在安稳的荣华富贵，陪我去蹚浑水？更何况，还是用整个嘉陵军的性命做赌注。莫安，你凭什么认为，他会为了一个女人，用他嘉陵疆所有兄弟的性命为我做赌注？”
  莫安张张嘴，突然睁大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再开口，语气中已是充满了苦涩：“楼主……”
  “这就是了。我不会为了他段君寰一人，放弃整个驭风楼，他也不会为了我沐雪殒一人，赌上他嘉陵军所有的性命。更何况，还会连累整个帝尊府。”我摇摇头，轻笑道，“若是他真的愿意为了我弃所有人于不顾，反而更令我瞧不起。这样的段君寰，我宁可从来都不认识。”
  莫安哽咽着嗓子，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楼主，你这样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从头至尾，我们都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管是段君寰，还是沐雪殒，都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拖累所有人，都不可以用天下人的尸骨来成全自己的私心。
  我和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局。
  这分明就是盘死局，根本解不开。
  于是我摇了摇头，轻轻道：“我没有办法。”
  话音一落，一片寂静。
  场地中，却传来“咣当”一声响，苏然手中的剑突然脱手掉在了地上。
  看着苏然皱着眉头把掉在地上的凌虚剑捡起来，继续练剑，我总觉得有几分别扭之感。
  看了半天，我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一直以来，帮苏然喂招的那个人，不见了……
  生活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有些事情，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有些人，也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整个驭风楼，再有没有人提过一次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然而，在收到他托人送来的天玹剑的时候，我本来平静的心情瞬间骤起波澜。
  一身青衣的仙童手捧着碧流金身的天玹剑鞘，天玹剑稳稳当当地插在剑鞘里。他恭敬地站在堂下，说道：“神尊说了，楼主此番出手相救，神尊定当铭记在心，待来日大喜之日，还请楼主不吝赏光。”
  “只是这本就是神尊与殿下的美事姻缘，若是拖累外人，神尊心里也过意不去，故而托小仙手捧天玹剑，今日特来物归原主。”
  闻言，心里早已泛起波澜。
  他是怎么知道我用天玹剑换他性命的？他又是如何从容沚手中要回天玹剑的？是不是答应了容沚什么交换条件？那条件是什么？让他很为难吗？
  有太多太多的话要问，然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有劳仙友了。”
  是啊，这个时候，不管问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仙使走后，莫安看着放在案上的天玹剑，一脸茫然：“楼主的天玹剑怎么会在神尊哪里？”
  我淡淡开口回道：“那日神尊被关入冰牢，一时情急之下，我就用天玹剑作为交换条件，让容沚放他出来。”
  莫安蓦地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我摇了摇：“只有苏然一人知道。”顿了顿，我继续道，“我并非是要瞒你，我只是不想提而已。”
  说着，手指慢慢摩挲着碧流金身的剑鞘，抚上剑柄，猛地拔剑出鞘！
  一声“叮”响，剑光闪过，杀气四溢！
  手掌下意识翻转，捏出御剑术，白光闪烁之间，天玹剑稳稳当当地悬在半空中。
  莫安仿佛猜到我要做什么，欲言又止：“楼主……”
  却也没有下文。
  莫安默默地退了出去，没有任何言语。
  在空中御剑飞行，入目的是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烈烈寒风吹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