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殒

无论成败，夫人与幼子都能安然无恙。”
  闻言，兰夫人垂下头，沉默不语。
  “本来这些事情是瞒着夫人的，因为帝尊并不想让夫人为此担心，更不想因此事牵连到夫人。然而夫人既然来找我，就说明夫人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那么雪殒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我缓缓说道。
  果然，兰夫人点点头，回道：“虽然他费劲心思想要瞒我，然而夫妻连心，我又怎会猜不到他到底在筹划什么呢？”
  她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我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是要在君寰的大婚之日举事吧？”
  我不说话，表示默认。
  谁都没有说话。
  突然，兰夫人冲着我跪了下去。
  我慌忙冲上前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夫人这是做什么？您是长辈，我是晚辈，哪有长辈跪晚辈的道理？”
  兰千鹤摇摇头，却把怀中的婴儿往我怀里一推，然后作势又要跪下去。
  我赶忙一手抱住婴儿，一手扯住她的胳膊，再开口，语气中已经有了恼怒之意：“夫人有话好好说，不必做这些事情来要挟我！”
  斥责之意，不寓言表。
  兰夫人这才站起身来，目光留恋地看着我怀中的婴儿，缓缓道：“当日路边桃林相逢，楼主尚且能顾惜我双腿不便，用马车送我回府。今日千鹤恳请楼主再次不吝顾惜之情，替我照顾这个可怜的幼儿。”
  我摇摇头，回道：“夫人这又是何苦？帝尊明明已经为夫人安排好后路。一旦计划失败，夫人尚可带着孩子退守穹苍谷，何苦还要托我照顾幼子？”
  穹苍谷，是上古神龙一族的神祠所在，专门供奉神龙一族的殒世先人。
  身为开界四帝之一的神龙先祖怀显曾定下规矩，穹苍谷，非神龙一族者，不得入内。即便是天界天帝也不得例外。
  可想而知，穹苍谷，对于兰夫人来说，成了最好的避难所。
  然而，现在她却跟我说：“小天是我的孩子，我虽不祈望他能成为什么盖世英雄，却也不想带着他一辈子躲在穹苍谷里，永世不见天日。”
  她看着我，继续道：“小天交到楼主手里，我很放心。”
  “那你呢？”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然而下一秒却已经猜到了结局。
  果不其然，兰夫人笑笑，回道：“我与他既是夫妻，定然生死同穴。他若胜了，我们说好了隐居山林，绝不过问世间世事。他若败了，我也绝不苟且偷生。”
  闻言良久默。
  情之一字，到底何解？
  然而，我却轻笑道：“若是我不答应，夫人又待如何？”
  
☆、回忆往事
  我看着她，眸色中一片冷淡。
  是啊，凭什么这种事情都来找我帮忙，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夫人若是想要跟我分析因果厉害、殊途同归，那大可不必了。前日仓玠帝尊已经跟我说得够清楚的了，而且，那日我也解释得够清楚的了。”我继续道，“没错，在目的上，驭风楼跟帝尊府是一样的，然而在战略上，驭风楼却不愿蹚这趟浑水。与其这样跟着你们去冒险，我更愿意静观其变、独善其身。夫人，您觉得呢？”
  闻言，兰夫人轻轻道：“我自然知道楼主向来睿智英明，晓明利弊。而且在这件事上，出于私心，我也是极不愿拖驭风楼下水的。”
  “然而，”兰夫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悲凉的笑意，她问我，“楼主有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
  胸口猛地传来一阵揪心般的疼痛，然而面上却极力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我淡漠道：“爱之一字，雪殒不敢妄言。”
  闻言，兰夫人默不作声地偏过头去，目光散漫，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往事。
  她絮絮道：“当时我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鹤妖，立志要修炼成仙，却在一次历劫中身受重伤，幸得容沚出手相救，这才捡回了这条小命。从那以后，我便唯容沚马首是瞻。”
  “我接到第一个任务，也是目前为止，我所要做的唯一一个任务，便是潜伏在仓玠身边，暗中监督他的一举一动。容沚曾许诺与我，只要我帮他登上天界帝位，他便可以渡我成仙，位列仙班。”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她说起往事，尽管，这些往事，驭风楼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完全调查清楚了。
  见我没有说话，兰夫人继续说道：“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在与他正式见面之前，我曾在暗中偷偷观察过他。”顿了顿，她对我笑道，“楼主大概不知道吧，其实，我比莘如姑娘更早一步认识仓玠。”
  她口中的莘如姑娘，便是段君寰的娘亲，那个普通的人界姑娘——段莘如。
  “我看着他们相逢相识，看着他们相知相爱，慢慢的，也不知是怎么了，我隐隐地有些羡慕莘如姑娘，我羡慕她的天真无邪，羡慕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他的宠溺、他的笑容。我甚至一度地哀怨，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兰千鹤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她自嘲道，“结果，却只能隐藏在黑暗之中。”
  “后来，按照计划，趁着他领兵援助天界的时候，我带着魔兵，假扮天帝陌迹的手下，按照之前早已打探好的路线，攻入了穹苍谷。”
  我点点头，对于这件事情，我早就调查清楚了。
  很多人都被瞒在鼓里，都以为是时任天帝的陌迹疑心重重，担心仓玠不够忠心，故而想要捉住仓玠妻儿作为要挟，以防止情况突变。却不料弄巧成拙，使得段夫人在此次捉捕中不幸殒命。
  故而，仓玠帝尊才会倒戈相向，帮助容沚登临帝位。
  其实，这不过是容沚的一出反间计罢了。
  “你是如何打探到进谷的路线的？”我开口问道。
  听到我的疑问，她轻轻叹了口气：“在他前往天界之后，我设法诱出躲在谷中的莘如姑娘，然后假装遭到敌人追杀，求她收留。莘如姑娘一时心善，不顾谷中众人反对，一意孤行，让我进谷。”
  上古神龙一族只余仓玠帝尊这一支，谷里的守祠诸人不过是谷中花虫鸟兽所化，根本就没有什么攻击力，所以穹苍谷一直以来，主要依靠的是神龙先祖怀显遗留下来的神力守护。
  而这种神力的破解之法，唯有神龙一族自己知道，很显然，段莘如把这种破解之法告诉了兰千鹤。
  “她以为她救的是一个人，其实，却是招来了一匹恶狼！”兰夫人继续说道，脸上露出了自责之色，“一把他们领入谷里，我就后悔了。可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我拼尽所有力气，终究没能救得了她。那时君寰还小，他看着娘亲倒在血泊之中，哭喊着要我救她。我听着他一直在喊‘兰姨，你救救我娘亲，救救娘亲’，整个人都好像心碎了一样。”
  兰夫人闭上眼睛，哽咽道：“当时我就在想，什么得道升仙，什么长生不老，都给我去死！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为他保住君寰。我一定要保住他的血脉！”
  “我费劲心思把君寰送出了穹苍谷，然后启动谷中秘术，本想着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可是他们都死了，我还是活了下来。”
  “我昏迷了很久，等我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仓玠。”兰千鹤轻笑一声，自嘲道，“他还以为我是好人，他细心地为我疗伤，他说他非常感谢我救了他的儿子。”
  “那个时候，整个六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仓玠帝尊倒戈相向、容沚登上帝位，并在盘古神石面前起誓，再不与魔界有任何瓜葛。”
  兰夫人垂下头，絮絮道：“等伤势一好，我就去找了容沚。容沚并不知道穹苍谷里发生的事，他以为我是在用这种方法骗取仓玠的信任。他很满意我的做法，要给予我赏赐，让我位列仙班。”
  “结果你后悔了。”我接口道，用的的肯定语气。
  “是的，我后悔了。”兰千鹤点点头，笑道，“我当着容沚的面，剔去自身妖骨，并毁掉一半妖丹。我告诉他，我不想做妖了，也不想成仙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走完这残余的一生。”
  “当然，这些话都是骗容沚的。我想以死谢罪，但我不想死在容沚的手里，我不想死在他的九霄灵殿上。”兰千鹤继续道，“从容沚那出来，我便回到了穹苍谷，我想告诉他一切，让他杀了我，为他的妻子报仇。”
  “然后呢？”我开口问道，很明显，她一定回心转意了。
  “然后君寰就直接冲上来抱着我，唤我兰姨。他想让我留下来跟他一起住。”兰千鹤轻轻道，“君寰还这样小，我不能告诉他，他一直爱戴的兰姨，其实就是害死他娘亲的罪魁祸首。”
  “君寰冲上来抱着我的一瞬间，我突然想明白了。有些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要用我这残余的一生，拼尽全力照顾他们，补偿他们。”
  兰千鹤苦笑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成为他的妻子，一开始，我就打定主意，等把君寰照顾长大，我就去跟仓玠自首，求他赐我一死。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我越来越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甚至在相处之中，莫名地有些眷恋他的温柔。”
  “是了，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早在一开始的暗暗窥探之中，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等她把所有的事情说完，我看着怀中紧抱着的幼儿，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些事情，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万一此次举事失败，我定然是要跟着他一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