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殒

第47章


我不想等我死后,我的这些罪孽却无人知晓。”兰夫人平静解释道,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决然之色。
  我沉默着不说话,沉吟半晌,蓦地幽幽开口道:“夫人是想要以情动人,让我成全夫人的这片痴心吗?”
  闻言,兰夫人轻叹道:“楼主果然冰雪聪明,千鹤的这点小心思瞒不了楼主。”
  后退两步,兰千鹤突然对我鞠了一躬,再开口,已是泣不成声:“还请楼主成全我这一点私心。君寰已能独当一面,我很放心。现如今,除了小天,我已了无牵挂。”
  霞光普照,已渐黄昏。
  站在山脚,看着云雾飘渺的蜀山之巅,我抱紧怀中的孩子,一步步走上青石台阶。
  雕刻着“蜀山”二字的白雕石碑前,站着两个白衣弟子,见我抱着孩子想要走上山来,警惕性地拔剑上前:
  “蜀山重地,闲人止步!”
  闻言,我恭敬地微微颔首道:“驭风楼主沐雪殒,特来求见蜀山掌门灵虚道长,还请道友通报一声,雪殒不胜感激。”
  从蜀山下来之后,看到兰夫人还在路边等着,于是我走上前去,宽慰道:“小天交给灵虚道长,夫人尽管放心。”
  闻言,兰夫人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山上,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句“多谢。”
  看着兰夫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我的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脑海中,不断浮现蜀山之巅的画面:
  灵虚道长微皱着眉头接过孩子,蓦然幽幽叹了一句:“痴儿啊!”
  对此,我沉默良久,然后徐徐问了一句:“道长修道多年,可窥天机,可知情字何解?”
  闻言,灵虚道长摇摇头,回道:“情字,无解。”
  我不由失声笑了出来。
  呵呵,情字无解啊。
  原来,
  情字,无解。
  
☆、三日之约
  回到驭风楼之后,跟莫安他们打声招呼,便一个人来到了药王谷。
  奇花异草、药香氤氲,整个药王谷仿佛还正处春季,百花争艳、群芳齐放。
  正对上楚濂诧异的目光,我笑笑道:“兄长可还记得那个‘三日之约’?”
  很久以前,我曾输了楚濂一盘棋。楚濂便半开玩笑似的,定下了这个“三日之约”。即三日之内,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只顾着聊天喝酒、纵情享乐。
  闻言,楚濂微皱着眉头,回道:“别开玩笑了,当然我不过是一句戏言,更何况,你酒量不好……”
  正说着,楚濂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继而转口问道:“想喝什么?‘醉生梦死’还是‘忘川解忧’?”
  世人皆道药王谷主救世医人、妙手回春,却不知这楚谷主却也是个嗜酒成痴的逍遥浪子。
  楚濂还擅于在酒中调制药物,他酿的美酒,不仅香醇敦厚,还能治病减疾、助补仙质。
  当下,我轻轻笑道:“要不,每样都来一壶?”
  第一天,我们是边下棋边喝酒,酒喝得极慢,一天过去了,也不过只干掉了半坛“醉生梦死”。
  第二天,我们一边弹琴一边喝酒,各种曲目轮了一遍,也只是喝掉了一小坛“羽化”。
  然而,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却是什么也没做,只顾着喝酒了。
  楚濂提议来两壶“忘川解忧”,却被我一口回绝。
  我晃晃悠悠,紧紧抱着那坛汾酒,愣是不肯撒手。
  “兄长的酒酿的虽好,但终究是添了许多杂物。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吃药的。还是这原汁原味的汾酒喝起来舒坦。”
  说着,便自顾自地喝起来。不是那种粗鲁地对嘴灌,而是拿着一只小碗,慢悠悠地倒着,慢悠悠地尝着,慢悠悠地品着。
  就好像岁月都停止了那样,我心不急气不躁地慢慢的喝着酒,哪管得时光荏苒,万事蹉跎。
  微醺着双眼,我轻轻开口道:“以前在浔曦谷的时候,我就成天想着要出去闯荡江湖,体验一把笑傲江湖的滋味。现在身在江湖了,却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就这样悠闲地喝着小酒,养些花花草草之类的。”
  不由轻笑一声,“人真是太善变了。”
  “人善变的是性情,而非人心。”楚濂坐在我旁边,自斟了一碗,絮絮道,“沧海桑田,世间瞬息万变,谁能预料百年之后的我们是否还能坐在这里,喝喝小酒,养养小花?”
  “然而不论境遇如何,性情又变为什么样子,但愿,唯一不变的,还剩下初衷。”楚濂淡淡道。
  “初衷?”眸中露出一丝迷茫之色,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蓦地笑出声来,“好一个初衷!”
  我坐直身来,端起酒碗跟楚濂的酒碗撞了一下,笑道:“就为了这一句初衷,今晚不醉不归!”
  说完,端起酒碗,直接对嘴猛灌起来。
  酒水溢出口角,顺着脖颈蜿蜒。仿佛还是不尽兴一般,我拎起一旁的酒坛,想直接对嘴喝起来。
  然而酒坛还没碰到嘴呢,就被旁边人一把夺走。
  我抬起头,正对上楚濂微怒的目光。
  楚濂一把夺走我手里的酒坛,微红了目光,怒斥道:“够了!堂堂的驭风楼主,杀伐决断,威震江湖,竟这样躲在我药王谷里借酒消愁?传出去,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沐雪殒!你给我站起来!”
  话音刚落,便是“砰”一声响,然后酒香四溢。
  楚濂干脆直接把酒坛摔了,然后猩红着目光,对我吼道:“你若是不想他成亲,就把他抢过来!就算搅得天界腥风血雨又怎样!你驭风楼还怕过什么人吗?你要是不想走这一步,那就把牙打掉了往肚子里咽,别吭一句声!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他能看见吗?”
  还没等楚濂把话说完,我“噌”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啪”一声就把手里的酒碗摔出去,二话不说直接甩袖离去!
  “站住!”
  闻言,我登时停下脚步,只听见背后楚濂冲我怒吼道:“你不是认我做兄长吗?怎么,我凶你两句还不行了?”
  我转过头来,轻笑道:“没想到,一向云淡风轻的药王谷主也会发这样大的火。”
  楚濂神色浓郁的看着我,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去默默地收拾破碎的酒坛。
  酒坛碎成了好几半陶片,楚濂握着陶片的手慢慢用力。
  锋利的陶片边缘深深的划进他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慢慢从伤口溢出,渲染了一手的鲜红。
  我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楚濂近似自虐般握紧陶片,看着他满手的鲜血,看着鲜血说着乌青的陶片纹脉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眼角一片酸涩。
  “兄长,”我笑着开口唤道,恍不在意般说了一句,“你受伤了。”
  手上一松,陶片跌落在地,楚濂站起身来,双手似无力般自然垂下,那鲜血便顺着手指蜿蜒坠落。
  “我是学医的,这点伤口你不用担心。”神色淡然地吐出这句轻飘飘的话,楚濂一边说着一边从我旁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突然从背后抱住他。
  再开口,语气中已是带有一丝哽咽:“对不起……”
  从背后根本看不到楚濂的神色,然而我却能想象得到他脸上的心疼。
  楚濂轻轻握住我环在他腰间的双手,刚一碰到那种温暖,我立马反手握住他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走内心的那种悲凉。
  耳边,幽幽传来楚濂轻声的叹息:“你想做什么,我从没反对过,可是雪殒,这并不代表看着你为难自己的时候,兄长不会心疼啊。”
  背后的我沉默不语,只是用力的攥紧他的手。
  细心地帮楚濂绑好手上的绷带,力道适中,轻轻挽了个结,系好。
  楚濂突然开口道:“你现在就要回去吗?”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收拾放在一旁的瓶瓶罐罐,把这些药瓶整整齐齐地码在摇篮里,随口应和道:“嗯,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总不能一辈子赖在药王谷里。”
  楚濂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仿佛还想说什么,末了,他好似斟酌着开口道:“喝了这么多酒,不如等酒醒之后再走也不迟。”
  闻言,我不由好笑道:“兄长还好意思提酒的事吗?喝了你三天的酒,竟然全部是兑水的,也就最后一天的汾酒还带点酒味。”
  无奈的摇摇头,我笑道:“幸亏兄长是行医的,若是开着酒馆,这成天兑水的,还不得让人家打死?”
  闻声,楚濂也不禁笑出声来,絮絮道:“我这不是怕你真醉在我药王谷吗?一天到晚忙着照顾那些花花草草的,已经够累了,这要是真喝醉了,我还得腾出闲暇时间来照顾你个醉鬼,可不得累死?”
  这样若无其事的玩笑话,一点点冲淡了空气中的沉闷气氛,原本的颓然失落仿佛一扫而空,我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最终,楚濂还是拗不过我,只得不放心地一直送我到谷口。
  “若是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还能来找兄长喝酒解闷吗?”临走的一刹那,我突然转过身来,淡笑着开口。
  闻言,楚濂释然一笑,学着戏里的样子,对我打了个千儿,轻笑道:“小人随时恭候。”
  云雾飘渺。
  御剑在空中飞行,总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是了,我本来就不胜酒力,这前两天的酒虽说都兑了水,但终究还是有酒味的,更何况最后那一碗汾酒可是实打实的真酒,这会子酒劲上来,脚下难免有些虚浮。
  低头看了看空渺飘浮的云层,我不由心里暗暗度量:若是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摔不死的几率有多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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