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七封信

寒假之前，一大早迷迷糊糊中听到气象员的声音，“本市在接下来的一周进入强降雪天气，请大家注意出行路况……。”
    我睁开眼睛，外面天色阴沉，坐起来打开电脑，把我上周遗留的作业，和这周的作业一并做完，拿着优盘去打印室打印，路上我忽然发现，我拖了那么久的作业，我下决心完成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难，只是因为我不愿意花时间，花心思去完成。别人也是这样吧，为了一个目标去努力，所以眼下所有的努力才不会觉得难熬。我过去这样优柔寡断，事事无成，归根结底不过因为我没有目标罢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在家里，他说要要找时间去滑雪，原来是这样。
    下午只有一节课，放学后我带着我的目标去找他，早上我还特意打电话到温璟贤公司预约，大概他那天心情很好，所以楼下的前台听我自报姓名之后，直接帮我刷卡带我上楼，他的办公室简单大方，没有任何个人的喜好在里面，关起门来，他站在很远的地方背对着问我，“找我有什么事？”
    我直截了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你许下的诺言还算数吗？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如果承诺过别人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那么，不能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你就违背自己的诺言。”
    他沉默良久不说话，我知道他在思索自己曾经都许诺过我什么，可他又不知道我要说的是哪一个，对于母语不是中文的他还说，他对这个问题很谨慎，大概生怕又落入我的圈套。如果说算数，那他就要硬着头皮执行，不管是什么，如果说不算数，那他名誉扫地，他不会允许。
    他谨慎地说，“那要看是什么了。”
    “你还记得我的四个愿望吗？”
    他点了点头。
    那这就好办了，我信心爆棚，“你只帮我实现了两个，还有两个没有实现。”
    “我记得，但那应该是你男朋友为你做的事，我们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了，你的愿望应该和别人一起实现。”
    这时候他的助理敲敲门，他恢复常态让助理进，助理看到我们，房间里暖气很足，但我们两个人站在那里气氛已然凝结成冰。他拿起文件看也没看签了字，助理以最快的速度溜出去了。
    “可是你当时是答应我了的，这是诺言。”
    “滑雪，我给你找一个滑雪场，地方很大，人很少，环境不错，让我的司机带你去。”
    “你不去吗？”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
    我越挫越勇，“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小媚，我们现在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已经不是恋人了，何不各自好过呢。”
    “可是是你说过这四个愿望都很容易实现，你答应过会陪我一起实现的，而且，你当时跟我拉钩保证过，就不能反悔。”
    他坐在电脑后面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纸张，无奈地说，你总是有一堆理由。
    “目前我已经说了三个了，如果没有说服你，我还有。”
    他这才抬起头来，“你怎么就赖上我了是吧？”
    我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对，我就赖上你了。”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查日历。
    我连忙提醒他。“明后天是周末。”
    “我下周三有空。”
    才怪，夜长梦多，我忽悠他半天，他现在正一时脑热，到了周三他清醒了又要以有事塞趟我，“周一到周五是工作日，周六日是休息日，这个规定就是为了让我们区分什么时候该认真工作，什么时候该放松心情，你不是一直都工作时间休息时间分得很清的人吗，是你告诉我学习的时间就要全身心学习，玩的时候也要心无杂念去玩。”
    “你总是拿我说过的话来反驳我，我就说不过你了。”
    “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我曾经跟他说过我小学时候印象特别深刻的一件事，在课堂上，语文老师教导同学们抽烟危害身体健康，然后过几天小明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语文老师在路边抽烟，小明就告诉老师，抽烟危害身体健康，老师无言以对，只得掐灭了烟头。这个事例用一句古文概括，说明了一个什么道理，全班同学胸有成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们老师说，我就知道你们会说这一句，但这句话含有贬义，学生不能这么说长辈或者师长，标准答案应该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我是无所谓，我每天都有空，大不了跟老师请假，但是你在工作日去玩不会担心别人处理不了你的工作，手机要一直开着机，保持有信号。”这些都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想到他不提周末，就问他后天有什么事。
    个人私事，他回答得简单明了。他干脆放下手机，“没关系，我这周不忙，就周三行吗？”
    如果放在以前，他听到我为了出去玩要请假，肯定会妥协改时间，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坚持。他是在等着我妥协吗？他意思你虽然找麻烦耽误我的工作，我大度地原谅你我没有负罪感，难道你就没有负罪感吗，你不是从来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吗？
    见他这么坚持，我心里一肚子气，他是不是摸准了我不敢请假？跟老师请假就像是跟老师借钱一样抹不开面子，又心虚。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的回答，等着我就算现在不说不行，回去以后不管今晚还是明天还是周三之前一定会改变主意说不去了。
    我忽然肯定，他根本周三没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拉锯战，一场一方终会妥协的较量，看吧，我的心理活动就像跌宕起伏的秋千。
    尤其是当我忽然想起来我周三要考试，国外电影人物的性格分析，老师上课的时候就说了，考试卷子除非你为了省墨水一字写，不然我全部会让你们通过的。这样的好老师去哪儿找，他说虽然他年纪大了，但思想依旧与时俱进，我们这些学生对人物性格的分析是开放的答案，什么样千奇百怪的答案他都能接受。还有就是，补考很麻烦，不是直接挂了就能补考，是要下学期重修这门课以后等着和下一届同学一起考试，并且，我们是下学期的老师就不是他了。
    我要理智镇定，权衡利弊之后，我简直要气炸了，但我表面还是装冷静，懂得孰轻孰重，好吧，我承认，我输了。他比我大，还念过心理学，我不是他的对手，在一起的时候他不跟我较量，所以看起来我们很多时候好像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但他现在认真起来当仁不让，实力就愈发明显了，我安慰自己，这一点也不丢人。
    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了。”
    我的话让他很意外，他终于正视我，“你确定？这么就放弃了。”
    “还能怎么样，我就是想周末去，周一到周五去会影响我的心情，无论多闲多没事儿干我都坚决不去，以前有人这么告诉过我，我很当真。”
    现在想想，我任性起来还是蛮不讲道理，固执起来牛角尖钻到底。至于他怎么想，反正他也不喜欢我了，我还在乎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吗？
    他好像终于于心不忍了，目光又重新落回到手机上的日历上，提议说，“下周末呢，如果下周末我没事，你有空吗？不然我就没有办法了。”
    才怪，他这么不想见到我，等不到下周末你就会把下周末安排得满满的然后推辞掉。并且理直气壮。你拿这种方式在我面前应付过别人，而现在，我也变成了别人。
    所以，我要坚定，“算了，不去就不去了吧。”说完我朝门口走去。
    背后他不淡定了，“为什么一定要是这个周末呢，有什么原因吗？”
    “每一个决定都是有原因的。”
    “那是什么原因呢？”
    我自暴自弃，扔出一句，“反正也去不成了，我也不想说了，我回去了，你忙吧！”
    说完也不想等他有什么反应扭头就走。
    “等一下。”
    我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满怀欣喜地转过身去等着我期待的答案。
    他却走到旁边伸手拿衣服和钱包，“我送你下去。”
    看来是我又一次多想了，我总是多想，我在心里翻白眼，“大哥，我坐公交。”
    回去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不停在想，我为我的愿望真的很认真很虔诚地努力过了，结果还是行不通。唉，人生不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一些事情，而是挑战和抉择同时铺天盖地开来，我总要有取舍。也许以后我再也记不住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师的容貌，也记不清楚那次考试的任何内容，也许那一天发生的任何事情不久以后就会从我脑海中消失，不会对我的人生有任何影响。而如果我选择去和他滑雪的话，以后无论在任何时候，每一年下雪，我都会想起和我的初恋一起去滑雪的快乐时光，到老了坐在轮椅上走不动了只要我大脑还正常，都会幸福地回味。是我自己选择了平凡，放弃了追求快乐的机会。但是，做人要懂的尊重他人，负责任，这就是我的原则。
    我还以为，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不会去，当我坐上回学校的车，我会忍不住在车里放声哭起来。想象一个场景，在傍晚时分，车内昏黄的节能灯忽明忽暗，车上行人不多，一个女孩子心里空荡荡的，眼里满含着泪水看着窗外一副凄凉的模样。但事实其实不是，我心里面很充实，眼泪也没有掉下来。也许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为了男朋友可以放弃掉立场，事事唯他称是的人，现在我发现其实在很多时候我依旧是坚持自我立场不动摇的人，并且沾沾自喜，就像现在，不去滑雪，是我的选择，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了。
    找了个靠窗清静的位置坐下，前面车门合上又打开，有人上来，习以为常，有人往往在最后一秒钟赶到车站，在车没有启动行走之前请师傅开一下门，在这样快节奏的时代里，大家都赶时间，追上了就不想错过。
    身边的位置有人轻轻坐下，我看着窗外冷冷清清的街景，心里还是稍微凄凄惨惨切切。我特意坐在最后一排，这样后面不会有人抱怨我开窗户，上车的时候车窗我开了四分之一，冷风让我保持清醒，不然我真的害怕车内的温暖让我恸哭失声，阵阵冷风吹过，不一会儿我的头发就被吹乱了，寒气直入胸腔，我不由得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感觉身旁的人稍微站起来又坐下，但是跟我挨得更近，我不耐烦地伸手抽了一下我的衣服，免得对方坐下的时候坐着。同时脸上表现出我被他人靠近的厌恶感。想到以前我也坐公交车离开这里，此时一心只想着流水落花春去也，今非早已昔比。
    “看来你很失望，我真的很抱歉。”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么有磁性的嗓音，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早已蔓延，只是我一味地陷入自怨自艾的悲情中，才让我的鼻子自动屏蔽掉。
    他脱下厚厚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很自然地伸手关上车窗。
    我的一颗心今天坐了很多次过山车，此时反应过来才感到恐惧不安，他追上车来的目的不过是尽一个男士的修养送我回去，虽然我从来没有从别的男人身上得到过这样的待遇，他天性使然，对他而言，一个普通的朋友专程来找他，天色已晚，是个女生，他都会这样做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次都送我，但跟现在性质不一样，我应该感激他的贴心吗？在刚才带给我失望之后。
    我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不出来。
    他拉拉我身上他的衣服，讨好我说，“这周末我们去滑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