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七封信

40 第四十章


萧婷紧随着追出来问我没事吧,我胡乱说可能刚才喝多了,头疼的厉害,想回房休息了,不用担心我,我能走回房间的。我在她担忧的眼神中离开,听说她们换了场子继续,她们个个精神劲儿十足,估计跟往常的聚会一样,又要玩闹到半夜两三点。
    我回房瘫坐在床上平复心情,房间里还是我和萧婷离开之前的模样。我暗暗担心,他听到了吗?他是一个正统坦荡的人,我不希望他听到自己被楼上那些谣言的传播者描述成那样,可是,这整个晚会除了我,他是唯一一个知情人,如果他听到了,却把自己置身事外,又该轮到我伤心。在房内呆了一个多小时,大脑里还是嗡嗡响。
    看时间还早,我换上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决定出去吹吹风,顺便醒酒。一个人顺着主路走,路上五颜六色的小灯泡装扮着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和新年的节日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越下越大,在寂静的深夜隐约能听到簌簌的声音,走过去,脚下吱吱响。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我决定走到路的尽头就折返回去睡大觉,可那条路很长。
    璟贤去我的学校接送过我,也去过我宿舍楼下,次数不多,都是在上学前和放学后,他把车停到离校门口几十米的一个路口,目送我过马路然后离开,路口很多和我一样的学生要过马路去学校,虽然我在学校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学生,但难免会有我同学见到我们,即使我不说是我男朋友,一个女生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相貌不错,一身打扮的风格简练,细节高雅,开着不错的车,综合起来很引人注目,然后过一段时间这个男人又忽然消失了,在别人看来,分手也就不言而喻了。只是我没想到我那么真挚的情感,竟然被别有用心的人变质成了我被富二代玩弄的把戏,真是人言可畏。签证部的那位新同事我并不熟悉,只知道大家都叫她小丽,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全名。我们不一所学校,平时就算碰到也没提起过任何有交集的地方,我很诧异她怎么注意到我,还知道我跟璟贤有一段感情。
    我特想拉住她问清楚,谁告诉你,究竟是谁?不过我忍住了,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歇斯底里,如果我那样,她所说的反倒显得是真的了。也是,但是我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知道璟贤的存在,只不过他们也许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有人蓄意把这个烂名声扣到我头上的时候,而璟贤恰好就在场。我自我安慰,没关系,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误解我,我都不在乎,因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我也不打算发展办公室恋情,只要有一个人知道我真实的样子就好了,当时,璟贤确实是我即将失去理智的救命稻草,把我拉回到清醒的界面上来,我才得以保全我得体的形象,事情才没有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不知道走了多久,过了一个坡,迎面看到温憬贤,他看到我也愣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就那样隔着几十米相望,雪一直没有停,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似的。
    然后他缓缓走到我身边,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跟我打招呼,“小媚,好久不见。”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应和,“嗯,好久不见。”
    “你过的好吗?”
    我淡淡地答,“挺好的。”
    他把围巾扯下来递给我,看我没接,就伸手替我围上,这才满意地说,“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今天很漂亮。”
    我心里得意了一下,不过想到从礼服换成了羽绒服,也卸了妆,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我,于是反问他,“在宴会上还是现在?”
    “都漂亮,”他忍不住笑着重复,“刚才和现在,都漂亮。”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主动示好,我也不想一直绷着脸。从不痛不痒的话题开始,聊一些并不在意的事情。我打定主意,在这样浪漫的环境里,我不想生气,不想发火,不想歇斯底里,就这样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天,其实也还不错。
    “刚才你同事误会你,你怎么不跟她们解释呢?”
    他果然听到了,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解释什么,怎么解释?唉,我跟他们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同事关系,那些人在我心里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他们想什么,说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我相信,那个时候你对我的感情是认真的,我也不是为了虚荣拜金这些杂质,他们的话就不会影响到我。”这些话是跟他说的,也是跟我自己说的。
    他看着我,眼里是痛楚,只是摇摇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真是人心叵测,真的没想到因为我的关系,让他们对你的误会能有这么深。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他这么一问,我反而觉得不委屈了,看来他还并没有把自己置身事外,我也就不生气了,为了表明我心胸宽广,我大言不惭地说,“没事,我行得正坐得直,才不在意无聊的人说什么,他们怎么想不重要,我是这么自我的人,你还害怕别人的话影响到我吗?我公私分明,工作归工作,我绝对不怠慢,尽全力认真完成我的工作,但生活上,我有我的为人处事原则,我不会因为跟他们工作上接触时间长了,连生活也渐渐跟他们靠拢,说实话,我从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神色黯然,我觉得是他小题大作了,“再说了,我都不介意她们怎么说,你干嘛要介意,难道你担心我当时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指着你说,你们说的那个混蛋就是他。”
    他凄凄然反问我,“你为什么不这么说呢?”
    我不解,“你希望我这么说吗?”
    他看着我,认真地点点头。
    才怪,如果他有这个意图,当时已经站出来了,也不用等到现在马后炮。这样想来,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有担当,也许,我们交往中的那四个月以来,时间并不长,我们都极尽努力把自己的优点表现出来,而无形中掩盖了自己的缺点。所以,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彼此都没有对方想象中那么好。
    算了,还是留点尊重吧,我讪讪道,“还是算了吧,你是我公司的大老板,于公于私,都不能在这个场合让你颜面尽失。”
    我们两个就这样默默地往前走。我忽然想起了心中的疑问,“对了,你怎么转眼间成了我们公司的大股东了,我刚才看到你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们老板遇上资金难题,找我投资。”
    我不由得惊奇,“然后你就答应了?你怎么这么不经忽悠呢?”
    他自动过滤掉我的挖苦,饶有兴致地回答,“当然不是,我的评估组做了评估,认为你们公司可以投资的。”
    “那你投资前,知不知道我在这个公司?”
    他沉默了。
    我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如果知道,就是为了我?如果不知道,我不会失望?我想起那个梦,转移话题说,“没关系,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雪下得真大,景色真好,来到北京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雪景,市里绝对见不到,到处都是车辆和脏兮兮的痕迹。”
    他也被我的话说动了,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怅然若失。
    这时候从路口走过一家三口,一对夫妇一左一右手牵着一个大概两岁多的小孩,小孩子走路蹒跚,大概是第一次见到雪,又惊奇又兴奋地在雪地里打转。父母耐心跟着他的步伐,满脸洋溢着幸福。
    我想起,我们以前还讨论过结了婚后生几个孩子的问题。依旧记得我们当时所说的话,和他当时坏笑的模样,摸着我的肚子说,那就辛苦你了。
    我感到璟贤也放慢脚步,我们看着那个小孩子高高地抬起小脚,然后重重地踩在雪地里,每一步亦这么重复,他从我们面前经过后,他走过之处,留下一长串可爱的小脚印,而我们两个大人,各怀心事。
    “你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看你不太高兴,一晚上坐在那里喝闷酒。”
    能高兴吗,一个以为永远都不会在见面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以另一种身份,我戚戚然,“因为想不通的事情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很多。”
    “什么不明白?如果我知道,很愿意为你解答。比如?”
    “比如,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我们的关系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没有任何起承转合。是不是价值观不一样的两个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我们只是生活上互补,所以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新鲜劲儿过了,自然也就分开了。是这样吗?”
    他又开始沉默了,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到嘴边的话,“你已经结婚了吧?”
    “怎么这么问?”
    “因为我知道啊,其实,我生病在你家的时候,看到了你放在柜子里的戒指,不是给我的,那就是给别人的喽,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结婚了吧!”话是我说出来的,虽然早有准备,但心里却依旧很不是滋味。
    后来,我和孟涵在宴会上和餐桌前的两次争执在我脑海中浮现过很多遍,孟涵的楚楚可怜和我的得理不饶人是很鲜明的对比,越是重复出现,我们各自的形象越是鲜明。她成了万众瞩目的女神,我成了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丑。我想回忆一定是真的,不然,璟贤也不会很快对她心生爱意。
    孟涵是众所周知的漂亮,大家承认,女生承认,我承认,在学校的时候,不上课期间,夏天她把秀发高高梳成活力十足的马尾,运动衬衫盖不住腰,戴着圈状的耳环,涂着晶莹发亮的双唇,学校男生们却说,这样丝毫不夸张,冬天她跟季节对抗,跟韩剧女主角一样的打扮,微微卷起的秀发,暖色系或者清凉系的大衣下面是□□的修长的腿,走到哪里都跟街拍一样,她的一言一行总是受到好评。
    我抬起头问他,“是她吗?”
    他语气中带着无奈,“你不要瞎猜。”
    我心里发出绝望的叹息,“那就是了,的确,论外貌,她比我漂亮,论性格,她比我开朗,更招人喜欢,你选择了更好的,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恢复到我们在一起时的温柔的语气,“小媚,你已经很好了,在我看来,你没有任何地方比不过别人。在很多人眼中,你都很好。不要觉得你比不过别人,其实,你现在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不是你不配,而是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仔细回想过去的人生,不是这样吗?”
    我已经很好了,过去我也曾很多次这么对我自己说,为自己增加信心,可是我心里很委屈。眼泪也不争气地跟着流下来。
    “可这就是事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跟别人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是你不要我了,接受了更好的人,我才要跟别人比的。我能怎么样?如果你没有信心一直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要对我示好?如果你当时没有想清楚,你就花一点时间去想,为什么要接近我,让我爱上你,离不开你了以后,你却要离开我,如果,我们不过是相识一场,我也不会奢求什么。可是,你说过你爱我,那些话,那些疼爱,照顾,都是真的。”
    我这么一番真情实意的心里话,他竟然故伎重演,转过身去咳嗽,很剧烈的咳嗽,整个人都开始晃动,我看着他的身影,上次他这样,说是被我气的,这次只要我问他怎么了,他肯定还会这么说,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怎么总是被气咳嗽,我也真是无语。
    我对着他的背,鼓起勇气说出了我想了很久的话,“怪不得你当初那么轻易就说要娶我,好像做起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一样,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是因为,你压根没想过要娶我,随口一说的话,才会那么容易说出口。”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眼里的怒意显明易见,我直视着他,用眼神质问他,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偏偏就这么凑巧,还没等他说话,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璟贤公司的小文,他自顾自地侧着身打着电话。也真是稀奇了,刚刚还感觉走不到尽头的路,转了个弯就快到酒店了,我先看到小文,他转身过来的霎那间,我赶紧往旁边挪两步,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把自己的头包得严严实实,已经说清楚了,无心再节外生枝增添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看到璟贤,连忙走了过来,“温总,刚才你见过那个Clarice吗?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刚才一说到旅游,我终于想起来了,她就是我们当年去北戴河的导游。”
    真是害怕什么来什么,我连忙转身过去背对着他,以不会引起人注意的速度默默向前走。
    小文还在身后说,“不是那个当地的导游,是那个和我们从北京去,然后跟着一起回来的导游,你有印象吗?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当时去北戴河的人中,今天只有我们两个来,可是她为什么没认出我们来,真是奇怪,我们长得那么帅。”
    此时我远远地看着璟贤,虽然他就站在我离我不远的位置,可我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了。我想起书中的痴男怨女们无病呻吟的时候说,相爱的人分开后不能做朋友,因为深爱过,做朋友会是更深的伤害,可是我却想跟他做朋友,除了李家勋,他还有没有知心的朋友,可以聊天,无关工作事务。他好像身体不好,总是咳嗽,就算放松的时候也在刻意隐忍着什么,我看了会心疼。对于他,再次见面,我有好多好多想问的问题,藏在我心中的好奇,他的神秘,可我只是那样看着他,跟他保持着距离,身体的距离和心灵的距离。
    第二天早上醒来,雪已经停了,天放大晴,蓝天和白云格外明亮,阳光从松树柏树的间隙中照耀下来,雪地刺眼的白。
    萧婷跟我说,昨晚我走之后,签证部的小刘很内疚,哭着说,因为说这些话的人说跟我非常熟悉,才觉得很可信,其实了解我后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是拜金的人,以后再也不胡言乱语撒酒疯了,让萧婷跟我传达歉意。我说算了,反正都是谣言,我也没当真,以后大家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昨天的事情就翻篇了。
    分别的时候我还是很忐忑,怕小文看到我会再问我想起他没,不过到大家从度假山庄分别,远距离看到了他,他也没再提,我才放下心来,道路两旁白雪皑皑,我们目送着璟贤上车离开,我安慰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以后,难免工作场合中见到,我们就当陌生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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