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颂

第9章


    按着规矩检查完毕,马车又缓缓向前行去。我不知道今日是否是节日,整个燕云都显得格外的繁华热闹。青石板铸成的主街道上,那被磨搓得光滑的石板在诉说着燕云那历经沧桑的历史。主街两旁的房屋,无论是旧是新,都在诉说着它繁华的今日。
    又行一段路,一块光滑直立的石碑赫然展现在我的眼前。
    有人撩开车帘示意我下去,原来每一个异乡的来客都必须在石碑面前叩头以示祈愿。我来到石碑面前,仰望着这高出我许多的大碑,厚重高耸的石碑几乎要遮挡去天空所有的阳光,独独将我笼罩于黑色的阴影下。
    乘着别人正在准备,我眯眼看着那青色的石碑,原来这是一方的霸主留下的碑文,是燕云州上堪称皇帝的人留下的碑文。碑文上不见过多的纂写,却足够我明白这方称王的,便是赫赫的叶家。叶家?我微微一愣,五百年前的祖宗吗?
    焚香,跪,叩,没有太多的不甘或者不愿,我没有多少倔强的性格,也不觉着作为战犯的屈辱,我不是士兵,没有士兵的骄傲,甚至我从不认为自己是觞朝人,是觞朝的国妃,所以这一跪一拜在别人眼里的屈辱,对我来说并不是多少难的事情。人无惧则无敌,何况这一生十五年的尊卑生活,也许早将那上者为尊的理念刻入了骨髓。屈服,有时候并不如想象的那么艰难,只是上者为尊,何为上者?
    跪叩之礼结束,绕行开巨大的碑文,拒绝了再度进马车,凭着双脚缓慢地行驶在燕云的大街上,那些看守我的士兵极为自然,虽自始自终绝不多言一句,却也从不小心翼翼唯恐我逃脱,也是,弱质芊芊的女子,如何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又行几百米,我被人引着带入了一条副街,虽是白日,街道宁静安详,但充斥在街道中的脂粉之气,无不在提醒着我,这里大概就是每一个城市都不会有遗漏的地方,俗称花街柳巷。
    心下暗暗失笑,莫非白祈打算把我卖入妓院以求极大的侮辱我?
    步行一半,一栋堪称精致的小楼展现在了我的面前,楼高三层,无不画栋雕梁,如果说皇宫中的装饰是极尽奢侈与繁华,那么这栋小楼的装饰便是极尽精细而雅致如同误入仙宫一般。“飘渺阁”,呵呵不知里面是否住着天山童姥。
    “主人已经为姑娘准备好了休息的地方,姑娘行车半月,颠簸疲惫,该是好好休息一番,主人交代了,姑娘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问,但且好好休息,待到时间到了,自然便会让姑娘回去!”一个看似鸨母的女子迎上前,不及我应答,便是吆喝着人,将我送入休息之所,时间到了就让我回去?我微微一愣,却也从善如流。有些事情是问不得的,时间到了谜底自然会揭晓,不是吗?
正文 第卅二章
    缥缈阁很精致,画栋雕梁无不细致入微,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的装点,却不会因此而失去整体的大气。随着侍女出了前厅,不算窄小的池塘在阳光底下闪烁着点点金光,和缥缈阁的后院遥遥相望。再走近一些,才发觉一条曲曲折折的回廊婷婷于水上,堪堪高过水面半指的距离。
    “姑娘可喜欢水廊?”侍女软软的声音,听得人十分的舒爽,也稍稍松弛了我紧绷的心弦。
    我点点头,不觉有些好奇,不知是怎么样的人才巧心如此,将前后院设置的如此不同,前院精致不似人间,后院虚无如同蓬莱,却又双双恰逢缥缈之意。且不说是否实用,但心思上绝对是个浪漫的人吧。
    “待雨季的时候,前后院就会因水漫上回廊而被隔断,到时候前后院便只能以伐相连,我家主人总喜欢在雨季的时候赤足涉水,主人说,唯有如此才能记住那记忆中的感觉!”侍女的声音依旧软软的,绵绵的声音如同唱歌一般,说不出的亲切。
    “你家主人是谁?”我不觉有些好奇。
    侍女笑而不答,过了水廊将我引入后院的居所。
    我见她不答,也无意再问,等着她收拾着屋里的上上下下,却等不到她的离去。微微挑眉看着女子,猜不透这诸多的谜团。
    “呵呵!”侍女不见半点生疏,轻轻一笑,“姑娘还想不起我是谁吗?”
    我看着侍女,从她的眼中有几分熟悉,却终究无法与记忆相联系。
    “……嗯,或者我叫你西凉,你会更记得我一些!”侍女软软的声音在叫西凉的刹那变得格外的温情。
    我微微一愣,看着女子,记忆如同一个装水的袋子被撕开了口子一般,倾斜而出:“你是……软软?!”
    女子微微点点头。
    我看着这个自称软软的女子,多少有些诧异,记忆中的软软胆小而怯懦,软软的声音确实好听,却并不总是能够听见,昔日里内向的女子,真是眼前这个活泼的侍女吗?可是……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不是吗?知道我叫西凉的,似乎除了他们也不再有别人了……或者父亲也知道。
    “你们……好吗?”我有些胆怯的问道,宫廷中带惯了的面具,在这个软软的声音面前,却显得格外的脆弱。无论怎么说,在他们面前的西凉,曾经真实过,只是真实的代价,往往十分的沉重。
    “你问大师兄和二师兄吗?”软软拉着我坐在床边,拉开我有些散乱的长发,说道,“大师兄依旧在觞朝的国都,至于二师兄,眼下应该在易辽的国都了,你忘记了,他可是斥候。”
    我任凭软软摆弄着我的长发,轻轻一叹:“你们都知道了?”
    软软的手,微微一顿,轻轻点点头,回道:“是的,我们都知道了,你离开的时候,师父就告诉我们了。”
    “……”我沉默不言,不知道如何继续这样的谈话。
    “你还在怪师父的设计吗?他其实也非故意的……”
    “……”我不言,故意与不故意,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吧,毕竟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情并不是只有黑和白。
    “师父说你本是命定的救世主,只有你可以挽救觞朝千千万万的百姓免于劫难,可你却总是逆天而行,极尽的藏慧,极尽的守拙,让世人将你不凡的出生慢慢忘却。”顿了顿,又说道,“师父说这也是你的聪明,因为唯有你这么聪明的人,才能将自己身上如此大的光芒,悉数掩盖。”
    “……”
    “师父说这是不对的,逆天会遭天劫,数万万的百姓会因此而家破人亡,所以他必须,必须设计令你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我并有救得天下人,易辽八十万兵马,虽不是我亲手屠杀,却是因我而死……”我淡淡的反驳,不想早已忘却的记忆,一旦回忆起来,依旧会是如此的沉痛。
    “师父曾经和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软软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变得有些悠远而隔世,“在天的那一边有一个民族,一个历史上不曾记载,却又无法抹煞的民族。在他们最为动荡的年代,天下征战,杀戮遍布整个土地,鲜血渗透入土壤,成为万千草木的肥料。那个时代,那方土地上的百姓从出生便笼罩在战火之中,他们的生是为了战争,他们的死也是因为战争,他们从不知道生命对于他们还有战争之外的价值。各国都在征战,每个君王都有着扩展的野心,他们谁都不在意这方土地的灭亡,他们谁都不在意生灵涂炭,他们要的只是权利,以及子子孙孙们的景仰。那个时代,师父说叫做战国时代。”
    死寂的心微微一颤,不为血腥的历史,只为最后四个字——战国时代。
    “在战乱的年代里,总是容易出现英雄,哪怕这个英雄的背后堆积着千百万战士的骸骨。但也有一个人,成了例外。”软软的声音微微一颤,“在旷日持久的杀伐年代里,人们渐渐注意到一个人,一个和尚。”
    我的心一阵收缩,为软软所说的人,为记忆中那曾在历史上留下过足迹的人。
    “他出现在各个国家,出现在各场浩大的战役上,他以强大的武艺和佛祖的慈悲企图阻止战争的爆发,他告诫世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告诫世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软软并没有在意我的反映继续说道,“他很强,强得足够毁灭整个世界,可是从小就被灌输了生而为战的人们却从不在意他,人们不怕他,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不杀人,他手中的剑名为慈悲。”
    我颤颤地抓住软软,不知道是要乞求她继续说下去,还是乞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可悲的和尚为天下的生灵祈求了一世,想要以用不杀之剑感化满目杀戮的苍生,可战争依旧在继续,征战从没有一刻停止。”软软继续说道,“但是无论是杀戮的人们,还是渴望和平的人们都记住了他的名字,海藏,海藏和尚。”
    我颤抖着,为着害怕,为着激动。这一世,从不能和记忆中的历史有所联系的这一世,终于因为海藏这个名字,联系在了一起。我,存在于历史之中,一段没有被记录的历史,这是不是说明,回家的路,也许并不如轮所说的为此一条?
    “很少有人知道,海藏和尚在圆寂之前突然顿悟了一个道理,然后他用他一世的修为创造了一套不杀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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