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颂

第28章


这和平时遇事不同,并不存在所谓的‘经验之论’,条条框框已然定死,并不会因为不同的人而有不同的衡量标准。虽说法亦有情,但国法总重于律而轻于情,即使讲情,也不过是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的调度而已。”
    “哦~”我长长应了一声,又问道,“法不以人的不同而转移,张大人,红儿可说得对?”
    “……”老学究沉默了一会儿,终究点了点头,“是!”
    “那么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也不是?”我轻轻一笑,端茶轻轻吹开浮沫,问道。
    “……”老学究依旧沉默了一会儿,虽知道顺着我的说法,不过是搬砖头砸自己的脚,可天性上的耿直却又由不得他说一个“不”字,“是!”
    “那就是了,不知张大人今日突然来质问红儿可是依了什么律法?”我轻轻一笑,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又说道,“之前红儿已经说了,前几日红儿偶从民间得了一封血书,又或者该说是血状,而状告之人却是大皇子李尔冬,而此事不单涉及律法,而且也涉及到了觞朝李家的祖宗家法,红儿不过传令将大皇子李尔冬收监祖宗祠堂,行得不过是家法,怎么,我身为一介帝妃,掌管后宫三宫六苑七十二房,更有家主赐给的行家法令,连这样收押犯人的权力也没有了?”
    “这……”老学究一下子清楚了过来,虽说这事儿的确涉及律法,可偏偏也带着族规,而眼下我行得不过是族规,他一个非李家的人的确没什么资格过问。若真要说什么,也只能说皇上没有另派人以律法来审此案罢了,虽说这事儿摆明了就是我涉政,可也逃脱不掉皇上包庇、纵容的嫌疑。可皇上能怪罪吗?就算能怪罪,皇上不过是秉持了“家丑不可外扬”罢了,如此一路顺着我的思路下来,他们这些外臣的确没有什么资格好过问的,更遑论来质询我了。
    “红妃娘娘莫忘了,您眼下也是身带律法大罪,通敌叛国的罪名可不轻啊,娘娘可认为您一介有罪在身的人,还有资格行家主令,审问别人犯了族规的吗?毕竟娘娘犯得可是远远大于族规的国法啊!”另一个坐在太史令下首位的年轻男子,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我轻轻一笑,说起来我在这觞朝的皇宫中也是7年有余,人说七年之痒,就算这些文武百官再对我有兴趣,也该腻烦了,怎么我每做一件事情都可以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呢?以前倒也还好,充其量不过是在早朝的时候闹腾一番,再怎么轰轰烈烈也闹不到后宫,可今次,居然是登门兴师问罪了。这张大人毕竟是帝师,职位不高,可地位不低。但眼下这位年轻的男子充其量不过是太史令手下的官员,倒也有资格来质问我了?
    “哦?是吗?”我意外地没有承认,反倒是一副被诬蔑的样子,“不知秦大人有何证据证明本宫犯了通敌叛国的罪名?秦大人若是没个依据,这口说无凭的事情,可不能用在本宫身上!大人当知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人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那老天爷也是要看不过去的!”
    “红妃娘娘赤鸟传信,被隐卫当场截获,铁证如山,娘娘怎么说下官口说无凭?”
    “是吗?”我轻轻一笑,“照你的话说,我早就该交给廷尉了不是吗?怎么眼下我还好好的坐在听雨轩和各位大人喝茶聊天?甚至皇上还把家主之玉佩交给了我呢?”
    “那是皇上受了你的蒙蔽!”
    “大胆!”我沉下脸,将端着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桌上,“秦大人是在暗示本宫,本宫是那传说中的褒姒、妲己这类的祸国妖精了?或者秦大人根本就是在暗示我堂堂觞朝帝王根本就是一介昏君?!”
    “我……”
    不令其讲话,我又抢白道:“秦大人,本宫现在问你,你可有权或者得令彻查那宗关于我的‘通敌叛国’的案子?”
    “……”那个被我称为秦大人的人,沉默片刻,终于答道,“没有,但是……”
    “那我再问你,秦大人可有仔细翻阅那宗案情的卷宗,仔细明白事情的原委?”
    “没有!”秦针也是急了,不等我再发问,忙是说道:“但是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秦大人,你饱读圣贤之书,怎不知人云亦云之害?”我放低了声音,说道,“大人也该知道,所谓的事情真相永远都只有一个,而这真相并不一定为多数人所认为的那样,也就是说真相并不是人多了算的,觞朝是有律法的,要判人杀人罪也要讲个真凭实据。”顿了顿,我转而说道,“秦大人是屏言十一年科举考试的探花郎吧!按着秦大人的资历,若没有你老师张大人的提携,恐怕如今也没资格坐在这里吧。不过话说回来了,本宫虽非正宫娘娘,但如今怎么说也是后妃之首,换了品阶,撇开人情事故,哪怕你的老师张大人也是没资格这般态度来审问我的,怎么,是否是仕途太过顺遂,有着一步登天的感觉,所以让秦大人忘了我大觞朝的礼仪最重视的就是尊卑之分?秦大人眼下没有文书,不授皇上的意思,怎么倒这般质问本宫了?”顿了顿,抬眼看向这个脸色发青的年轻人,我轻轻地说道,“甚至当着本宫的面呵斥当今的圣上是昏君?!秦大人,依照律法,你这无凭无据的诬蔑,该当是何罪啊?”
    “你……”
    “好了!”一旁的太史令张翕然不客气地打断了自己学生的话,唯恐他又说下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毕竟我说得话没错,眼下我不过是碍着人情事故才在这里听他们罗嗦,若真算上了尊卑礼仪,国家律法,他们今天所说的话死三次都不为过。而且通过我刚才的话,他也明白了,这事情摆明了就是皇上偏帮,可偏偏又是弄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想他原先也是没有细考,加之一直以来就是拥护大皇子的,于是被着一群官员的话一激,仗着三朝元老,帝师的身份就过来了,不想这些所谓的名份也不过是别人给的面子。
    【红妃啊,不愧是纳兰家的一代女杰,比之当初的王太后,这份隐忍和手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觞朝的天下原就不是自己这群人可以掌控的,可自己却到如今才看清楚,看来自己真是老了,糊涂了。】张翕然暗自叹着,久久,才沉声舒下一口气,对着我一揖,说道,“老臣糊涂了,逾礼了,还望娘娘莫怪,臣等但请娘娘定然给大皇子一个公道就是了!”
    我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诺下了。
    张翕然又是一揖,便是拉着依然有些愤愤不平的学生离开了。
    我站起身,看向远端残红的夕阳,不禁想起一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虽才近初夏,但已然可以想见,屏言十八年,终究会有个多事之秋。
正文 第卌八章
    初夏的夜,凉风送爽,暖暖的晚风吹拂在身上本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可眼下的我,身中奇毒,却是畏寒,不过好在太医的温补之药还算有效,原本一日三餐不止的玄冰凝霜之毒,眼下不过隔三差五才发作一次。但体质上的不足却也更加明显。
    时间距离我接过觞帝的玉牌已经过去了半月,除了起初帝师张大人及他的年轻学生曾来质询过外,倒是再没有人过来质询。连那本该活动最为频繁的苏家也是安分的出奇。朝堂上,文武百官的不满是可想而知的,可无奈觞帝摆明了的“昏庸”,而且毕竟也是为了各方势力的平衡,所以那些本该出来死荐的忠臣,眼下也只是各据一方,静静地观察,司机而动。不过令他们觉得出奇的是,除了觞帝亲下命令的当晚,我收押了大皇子李尔冬之外,接下去的几日,却总是悄然无声,我没有去见过太后,没有去见过太子,没有召见那位仕子,没有一点着手审查案情的痕迹,甚至,没有踏出过听雨轩半步。我当然知道众人的揣测,但看似不动并不代表真的不动。有些事情一旦要做,必须有雷霆之势,而面对苏家,如果没有完全压得它没有反抗余力的把握,我绝对不做任何行动。要不不动,一旦行动必须保证一击毙命,何况眼下那远在西幽的苏闵画也是一个变数,我绝对不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因为一旦翻身,那么葬身地狱的就是整个大觞朝。
    旁若无人地在洁白的丝绢上晕下一朵艳丽的红花,花红如血,透着七分妖异,一分分离,一分死亡,一分灾难,弥漫着十分的新鲜血液的腥香。
    白色的丝绢,密密麻麻的红花,却将更多的地方留白,使得整幅画面显得更加的鬼气而凄美。
    我极少画画,却独独将这红花画得极美,因为这花不属于这个世界,却牢固地映在了我的脑海中。说起来我肩胛上的朱砂胎记,也逐渐蜕化成了如此的红花,美艳凄绝,透露着浓重的死亡的悲伤。
    “这是什么花?”刚一入门的觞帝,走上前,拿了丝绢细看了一会儿,问道。
    “曼珠沙华!”我轻轻笑着,让开一个座位,沏上一杯茶,回答道。
    “曼珠沙华?”觞帝微微皱眉,“我觞朝有这样的花?”
    “有,也没有!”我将茶水递给觞帝,是去年秋的贡菊,洁白通透。
    “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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