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颂

第29章


    “曼珠沙华——彼岸花——死亡之花——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我轻轻启口,“只生长在黄泉路上的花,也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哦?”觞帝微微挑眉,“是《佛经》上所言的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我轻轻地将《佛经》中的诗文完整。
    “既然有曼珠沙华的名字,为什么还要叫做彼岸花?”觞帝似乎是有了兴趣,不禁又问道。
    “皇上知道黄泉路是怎样的路吗?”我轻轻笑着问道。
    “黄泉路?”觞帝似乎困惑我的问题,不禁问道,“黄泉路不过是一条人人必须经过的路,一条死亡的路罢了。”
    “皇上害怕死亡吗?”我又问道。
    “多少帝王未免死亡之苦而求长生之法,若死亡不可怕,何苦这般活在如此疾苦的人世?”
    “有女未嫁时,听闻夫婿貌丑无颜,痛哭流涕,临上花轿时还誓死不从。可一旦嫁了,却发觉生活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比之她未嫁时更惬意快乐!”我取了《庄子》的故事,作了比方,“人未死不知死之世界,如同有女未嫁之时,谁也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如何的,可偏偏谁都不曾想,也许死后的世界会比眼前活着的世界要好!”
    “……”觞帝品茶,静默不言。
    “在佛的世界里,死亡是一种圆满,一种超脱,那是一个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觞帝放下茶杯,微笑着挑眉问道,“那和彼岸花有何关联?你画得彼岸花七分妖异,一分分离,一分死亡,一分灾难,间或夹杂着鲜血的咸腥,似乎没有一样可以和极乐世界相关联的。”
    “皇上,佛有云:有生有死的境界,谓之此岸;超脱生死的世界,谓之彼岸,此谓涅槃的彼岸。”
    “超脱生死?”觞帝微笑着摇头,“恐怕连入世的神也无法做到。”
    “佛说的彼岸,就是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一个忘记悲苦的极乐世界。彼岸花的彼岸就是取自此意!”
    “哦?怎么见得?”
    “皇上曼珠沙华不仅一色,但唯有赤红的曼珠沙华才得称为彼岸花。”我轻笑着斟茶,接着说道,“佛说有种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佛说这就是彼岸花。”
    “你说彼岸便是极乐,那这花何来的极乐呢?”
    “彼岸花,花开无叶,绚烂绯红,密密开于三途河边、忘川彼岸,如同血般红毯。彼岸花开的时候,花带着芬芳,引渡灵魂记起生前的所有记忆,而当灵魂渡过忘川,便也忘记了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带着完全空白的记忆,重新踏入轮回之境。彼岸花的妖媚带着所有人前世的记忆,彼岸花的不幸带着所有人前世的不幸,但是所有的不幸都只留在彼岸,彼岸花留下了所有的眼泪,却将极乐带给了所有踏过忘川的人。所以彼岸花——死亡之花,带着七分妖异,一分分离,一分死亡,一分灾难,十分的血腥,却被佛给予了彼岸之意。彼岸花,永远在彼岸悠然绽放,此岸心唯有在此岸兀自彷徨。转到彼岸,一切的烟花事、尘间梦,便也随水东转了!”
    “……”觞帝沉默地看着丝绢上的彼岸花,一时之间唯有一旁沸腾的水噗哧着轻轻的声响,久久,他才又问道,“你又为什么画这彼岸花?”
    “因为我自苦!”我轻轻笑着,谈得云淡风轻,“被人诬陷的罪名,被人暗杀的命运,不被人信任的孤单,有苦不能言的心。”
    “……”
    “所有的自苦都是因为我身在此岸,没有超脱,不能超脱,终有一日佛会指引我们了脱生死,而我终将到达彼岸,而这彼岸花不过是我自我的慰藉而已,不过是红儿自我鼓励,自勉而已。”我轻轻笑着,说道,“一切的灾难,一切的愁苦都将有结束的一日,而眼前的闹剧,也终有落下帷幕的时候。”轻轻一叹,看向觞帝,轻轻开口,“快了!”
    “你查到了什么吗?”觞帝将丝绢藏于袖间,没有归还的意思,转而问道。
    “不多,但是足够了!”我轻笑着看着觞帝,用我们彼此明白的话说着眼下的境况。
    “快点着手吧,你父亲纳兰明镜在边境对抗易辽并不轻松啊!”说着便是招收德英,起身而去。一时间整个听雨轩又是无人般的宁静。
    夜深时分,静悄悄无人喧哗的听雨轩,来回穿梭的赤鸟在林间滑出沙沙的声音。弥漫在屋内的浅淡血香,招来了赤鸟的情报。来来回回的纸卷送来了种种的信息,有来自身在易辽处子淮手中的,有来自京都靳默手中的,也有来自近些日子才赶去西幽的软软手中的。
    一片片的纸卷,一点点的信息,当所有的信息都能用一根线串起来的时候,事情的真相便也就大白了。
    “素问,几时了?”我看着屋外的天空,无月的夜晚,哪怕暖风送爽,也依旧显得几分悲凉。
    “回姑娘,已经亥时三刻了!”素问从外头走进来,无视桌面上散乱的纸卷,一边为茶壶中注入新开的水,一边问道,“姑娘可是要歇息了?”
    “皇上说父亲在边境对抗易辽并不轻松啊!”我轻轻笑着,“恐怕没有时间赶赴京都来为大皇子求情了!”
    “边关吃紧,将军怀疑有人泄密给易辽,但是将军说了,他相信那个通敌叛国的人不会是姑娘,只是他也说了,眼下他脱不开身,即使有人诬蔑姑娘的事情,也没办法赴京替姑娘解围。将军说,姑娘该自己好好保重,如上次这般中毒被人算计的事情不该再发生了!”素问轻轻言道,语气之间恍如背书一般直白而无顿挫,“至于上次苏家人的暗算,将军让姑娘看着办就好!”
    素问一席话,滴水不漏,避谈大皇子,却说赴京给我解围。
    看着办?这倒是意外了,看来我的这位父亲,也是深藏不露的人。恐怕也是不满苏家的行为了吧。也对,若是纳兰明镜自己放弃称帝,而扶持大皇子称帝,也不该让苏寥和他堂堂纳兰明镜平起平坐不是?!
    “皇上说要快点动手了!”我笑着看素问,知道她明白我的意思。
    “姑娘要去祠堂吗?”素问轻轻说道,“我这就叫人备下轿子!”
    我轻笑道:“麻烦了!”语气有礼而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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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卌九章
    初夏,子夜,寂静无声。
    我和素问,加之几个侍女和随从,从后宫最偏的听雨轩,赶赴了另一角,同样偏远的宗主祠堂。我将素问留在了外面,独自踏入祠堂。
    祠堂里静悄悄的,却没有一片漆黑,无数的烛火化作长生灯点缀得祠堂一片通明,祠堂里除了李家祖宗的牌位,还有几位先帝的画像,精细的工笔画显示着作画者的不凡功力。
    古人总是敬奉祖宗的,在他们的人生观认知里,为人,先为忠臣,后为孝子,忠孝在有些时候虽然不能两全,但不孝却是连为人的基本都不曾达到。
    觞朝是个尊崇长幼尊卑的国家,“孝”这个字在觞朝,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而今时今日,在这祖宗家法面前,我却不得不做一件“弑杀”他子孙的事情,若我是觞朝人,恐怕早就夜夜害怕天打雷劈了吧。不过也正因为我选择了这宗主祠堂作为审判的地点,才使得那些权臣没了说话的立场,不是吗?
    “带我去见大皇子吧!”我恭恭敬敬地为这些长眠的祖辈上了香,对着身边服侍在祠堂的人说道。
    “是的,娘娘!”服侍在祠堂的下人不多,而且都是这宫里的老人,所以虽然他们意外我半夜三更来审“犯人”,却也不会多说什么,所谓进退有度,就该如此吧。
    我随着领路的公公,穿过长长的走廊,向着地下走去,路不长,一会儿便到了关押祠堂犯人的小黑屋,大开门,里面没有异味,干净而整洁,幽幽的夜明珠照得屋子里十分的亮堂,除却终日不见阳光,这里比起我当初所待的大狱,可是豪华了许多。不过不可否认,这里如同牢房一般十分的阴冷。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上的毒素作祟,我竟然冷得有些瑟瑟。
    “夜深,没想到红妃娘娘会来!儿臣衣衫不整,还望娘娘恕罪!”冰冷的嗓音,恭敬疏离的语气,冷冷的笑容,一动不动的身影,刻意强调的“儿臣”二字,无不显示着他最大的嘲讽。
    我看着他,轻轻一叹,转而对着一旁侍候的公公挥了挥手:“你们去外面侯着吧,一会儿有事,我会叫你们的,顺便找宫外的侍女素问,让她给我拿件厚点的衣裳!”
    宫里的老人,活在宫里没有一辈子也是大半辈子了,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是该知道的,什么是不该知道的,所以我一说,他也不管这么做是否于礼不合,便是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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