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之玉面玲珑

第九十八章 人证


    至傍晚时分,她照旧前去伺候主子用膳,当着雪卉的面跪在主子的脚下,泣告自己的过错,祈求主子的原谅,更愿用剪子自毁容貌,以使主子安心。
    任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木然道:“你完了么?完了便下去罢,你要割自己的脸,就回你屋子里割去,不要弄脏了我的地方。”
    雪真泣不成声,也不知主子这可算是放过自己了,一时不得法子,只能先退了出去。因是跪得久了,双腿酸软,便在门外停歇了一会儿,主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自里内传了出来:“为何她还活着?”
    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太太恕罪!雪卉一时大意,没亲眼看着她把点心吃下……雪卉愚钝!”
    “……她没有吃下点心,又巴巴地来到我跟前求饶,想必是已经知道点心里有毒。”从来不知道主子的声音原来是这般阴冷无情,“此人已经存了异心,万万不能留了!她逃得过一次,断不能再让她逃过第二次!”
    死亡的恐惧瞬间便包围了她一身一心,她紧捂着自己几欲惊哭出声的嘴巴,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主子的院落。待得远离了主子的所在,她方整个儿瘫软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翌日晌午,大老爷柯怀远果然让人把自己带到了明昭苑中。
    柯怀远端坐在书桌前,苗姨娘侍立在侧,细心周到地为他沏一壶好茶。
    “你可还记得,过年前太太有一次离府,去见的什么人?”柯怀远脸色铁青,肃然发问。
    她敛一敛心神,道:“太太是在腊月二十那日出府的。那日太太身子很不好,天又降雪,我们都劝她不要外出,可她执意要去。我在旁,听到太太,趁着今日老爷不在府中,一定要去见一见他。后来,太太为避人耳目,只带了我一人随侍。一路到了城西的茶肆外,我清清楚楚看到,迎出来的人是……”到此处,她下意识地顿住了。
    柯怀远眉头皱成了川字,紧紧盯着她。苗姨娘把香气四溢的茶盅放到他面前,不经意地抬眸瞄了她一眼,那一瞬的目光中分明带着急迫的意味。
    她狠一狠心,颤声续道:“出来接太太的人是贺表少爷。太太一见他,便让我候在外头,不让我随她进内。”
    谎言一旦开了端,便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争斗与纠缠。这样的争斗与纠缠,毁尽了任夫人的一生,也毁尽了她半生的安稳,从此长伴她的,便是无休无止的追悔与痛疚!
    当雪真道出了最后一个字之时,她再忍不住悲泣出声,低哑的哭声幽幽浅浅地回荡在偌大厅堂中,一下一下地撞击在有心人的心房之上,敲出不同的感受来。
    一个尖利的女声打破了这片让人窒息的死静:“你胡!你的这些都不真的!”话的人正是柯菱柔,她满脸愤恨地从座上站起,一个箭步冲到雪真跟前,“我记得你,你是任氏的陪嫁丫头,的时候,我娘总跟我,你是个好人,跟任氏不一样。后来你走了,娘还担心你孤身在外不知往哪落脚,要让人送一送你,好歹帮你找着亲人呢!如今你竟然含血喷人?”
    苗夫人如蒙受了极大的打击,目光失望而哀伤地落定在雪真身上,慢慢道:“我看到你回来,原是满心的欢喜,可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出这些话来。”
    柯弘安上前把柯菱柔往旁边一推,护在雪真跟前道:“我相信她的是实话。”
    容迎初随后道:“我也相信。”
    柯菱芷拉着冯淮的手来到大哥身旁,恨恨地瞪着苗夫人道:“到了这个时候,雪真没有必要再撒谎。”
    柯弘安直勾勾地注视着容色僵冷的父亲,道:“爹,你相不相信?”
    柯怀远眼睑抬了一抬,神色更为深沉复杂。在他出言前,苗夫人便道:“当年我并没有找雪真让她诬陷大姊,她回答老爷的每一句话,都是她自发出来的!如今她竟由我指使,而把她找回来的人是弘安你们,你们为了什么而唆使雪真撒谎,这个我不得而知!”
    柯菱柔急红了眼睛,指着柯弘安和柯菱芷道:“我娘受过任氏多少折磨,你们知道吗?你们以为你们的娘就是大好人,我娘是坏人吗?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般对待我娘?”
    在座上的柯弘昕定一定神,亦道:“此事过去已有十年,十年前还是言之凿凿的事,为何到了十年后又有新的法了?”
    戚如南忧心忡忡道:“相公的是,事关重大,不可只听信一家之言。”
    过往的这些事对雪真来是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如今清晰地面对一直不敢面对的旧事,对她已是莫大的考验,此时她心绪激动,难止哭泣,一时竟无以成言。容迎初掏出手帕为她拭泪,一面温言道:“我相信姑姑的是真话,并非全因她所的对相公有利,而是因为姑姑所的一切,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她出了大太太当年唆使她的真相,也出了先任夫人一些事上的不妥……”她回头看向苗夫人,“可即便先任夫人有何不是,也不至要将其至于那般的境地,更不该连累无辜。”
    苗夫人冷冷瞅着容迎初:“这件事上,轮不到你话。”
    “……安大奶奶的是……我的,都是真话。”雪真抽泣着道,透过满眼泪雾望向苗夫人,“是我太天真,以为你只不过是要教训一下任夫人,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会安大爷是任夫人与贺表少爷的……你太可怕了!”
    柯怀远听到此处,眉心猛地一跳,无声地垂下了头。
    柯怀祖和陶夫人二人都不曾想到竟会有这等变故,只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倒是二位老太爷越发心焦了,柯仲保皱眉问道:“怀远,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道:“叔公不必着急,既然他们非要提起当年的丑事,我也就让大家知道个明明白白!”她转向柯怀远,“老爷,那事的证人并不仅止雪真一人,你也不是只听一面之辞的人,铁证如山,你都看得分明。”
    柯老太太冷笑一声,道:“是了,证人是不止雪真一人,要数干净利落,恐怕也是无人能及你半分!早在十年前,我就想着要把这些所谓的证人找来,再好好对质一番,可没想到那些人要么是一走了之,要么是传出来得急病死了,你果然是个妥当人儿!”
    苗夫人惊奇地看着老祖宗:“老太太原来曾去找过那些人么?如何会找不着?定是办事的人不得力罢!那两位嫂子好好的,现下是安安然然地生活在京城里呢!碧春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如今大家都想知道真相,那我就让人把那两位嫂子找来便是!”
    柯弘安不由自主向贺逸看去,彼此面容上均有意想不到的惊异之色。一直以来都以为那两人若非返回了邺州,必是远走了他乡,从来不曾料到竟会藏身于京城之内。
    苗夫人不慌不忙地命周元家的出去把人请来,又吩咐下人们去为几位耆老换上热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柯菱芷忿怨地瞪着她,柯菱柔面上带着挑衅,来到姐姐跟前道:“我跟你过的,让你去好好想想当年发生的事,究竟孰是孰非,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
    冯淮把柯菱芷拉到了身后,镇声对柯菱柔道:“这位想必是芷儿的妹妹罢?见过姨子了。请恕我多言,长辈们的是非黑白,并非我们这些辈能断言的,大太太这里的人不是还没来么,一切都未曾定论,姨子又怎知孰是孰非呢?”
    柯菱柔脸色顿时羞得紫涨,愣愣地瞪着冯淮半晌,咬着下唇啃不得一声。
    不消一柱香的工夫,周元家的领着两名半老妇人进入了厅堂,柯怀远和苗夫人转头看去,来人正是当年前来的陈嫂子和张嫂子二人。
    柯弘安不等苗夫人话,径自问雪真道:“你在邺州时,可曾见过这两个人?”
    雪真细细打量了那两个妇人一番,眉心一蹙,略带为难地朝柯弘安看去,不愿承认似地勉强点了点头。
    苗夫人自若一笑:“你们可都是同乡呢,自然是认得的。那敢情好,两位嫂子的来历可算是明明白白的了,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大可直接问她们二人。”
    柯老太太目光在这二人面上盘旋着,道:“来历明白么?不知谁是陈嫂子,谁是张嫂子?”
    二人恭恭敬敬地自报了家门。柯老太太盯着那陈嫂子问道:“过去我似乎听闻你夫家是庄稼人,当真么?”
    老祖宗当日曾过陈嫂子的丈夫是个货郎,事发后夫妻二人便踪影全无了。柯弘安和容迎初此时听她如此发问,心知这是意在一探对方的虚实。
    只听那陈嫂子谦卑道:“回老太太的话,贱身夫家并非庄稼人,贱身夫家世代以买卖营生,到我外子这一代亦是如此。因我外子做买卖,少不得要出远门,我生怕他一人在外无人照拂,便也时常跟随在侧。”
    柯弘安怀疑地看着她:“你既然总随夫君出远门,为何会知道我娘的事?”
    陈嫂子看了苗夫人一眼,道:“我和张嫂子都有亲人在任府当差,当年我们二人的绣活还算是能拿得出手,我们的亲人便总让我们到任府去帮衬着做点针线上的活。这个任二姑娘身边的几位姑娘都是知道的,因为任二姑娘尤其喜欢我的绣活,总差人让我帮着绣荷包香囊这些。我外子早年并不曾多出远门,所以对任二姑娘出阁前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一旁的张嫂子忙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啐道:“老糊涂了,还满嘴的任二姑娘,现下该称呼先任夫人!”陈嫂子遂慌得一个劲地掌自己嘴巴。
    柯弘安再问雪真道:“她的可是真的?”
    雪真皱着眉头,轻轻道:“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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