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之玉面玲珑

第九十九章 先任夫人


    苗夫人眼光悠悠荡荡地在贺逸身上一转,回头看向柯怀远道:“老爷,虽然你什么都没,但是我晓得雪真的话究竟有几分值得相信,你是心中有数的。但眼下的情形,他们都质疑我,倘若大姊妹当真是清白的,我也但愿大姊是清白的,再多的委屈我也愿意承受。所以就允许两位嫂子把当年的真相出来,好么?”
    柯怀远目光环视着在座诸人,心潮汹涌难平,最终,他的目光落定在柯弘安身上,面上的肌肉微微一搐,恍若是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意绪。他沉默良久,方缓缓吐出:“让她们罢。”
    苗夫人遂道:“你们来,你们在先任夫人出阁的那一日,见到些什么?”
    张嫂子敛衣上前一步,欠身道:“老身那日随了表亲在任府中打点,正好是柯家来迎亲的时候。老身依稀记得,那日似乎出了一点岔子……”她的话语,不经意地勾起了知情人的回忆,往年旧事,皆因牵扯太多,只需稍稍提醒,便是历历在目。
    任府嫡出的二姑娘任娴出阁大喜,阖府喜庆。联姻的对象又是京城平原侯府的嫡长子,可谓是门当户对,任府上下无不称颂二姑娘此次是觅得佳婿,天赐良缘。
    深居闺秀的闺房中,窗扇雕着细密精致的海棠花样,明媚的日光笼罩在窗纱上,映照出一地若隐若现的细碎花影。繁繁密密,恍若是掩落在如花娇容下的重重心事。
    年长的妈妈带同了喜娘和一众媳妇丫环们来到了廊下,扬声道:“二姑娘,开面的吉时要到了。”
    屋子里的任娴坐在妆台前,闻得外头的声响,她一手拿起靶镜,木然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沉沉道:“他给我回信了么?”
    侍立在旁的雪卉和雪真相视了一眼,惶然回道:“二姑娘,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郭妈妈她们都来了,您还是……”
    任娴面上一冷,冷不丁地手一扬,将靶镜狠狠地掷在了地上,只听“砰”一声震响,镜碎一地。雪卉和雪真二人吓得魂都没了,外面的人闻声,亦是惊心,忙拍门问道:“二姑娘,出了什么事了?吉日良辰的,岁岁(碎碎)平安,不打紧!您快开门让我们进去罢!”
    “一个月前我就给他去信,告诉他我要成亲了,为何足足一个月,他都不给我个回音?”任娴容神凄绝,扶着桌沿站起身来,此时一身的凤冠霞帔,绫罗珠翠环绕,映衬得她不施脂粉的脸庞惨白如雪。
    雪真慌得上前来扶她:“二姑娘,都这个时候了,那些事不好再提了……”
    “二姑娘,切莫误了吉时啊……”门外郭妈妈心急如焚。
    “吉时?是谁的吉时?”任娴猛地抓起桌上的匣子,往门边扔去,尖声嚷道:“叫他来见我,叫他来见我!”
    郭妈妈和喜娘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要闯门而入时,门却在这时打开了,雪卉强作镇静地走出来,道:“二姑娘要见夫人,只要夫人在旁,姑娘才会安心开面。你们快去请。”
    张嫂子诚惶诚恐地道出了昔日大喜中的变故,末了,她道:“直待老夫人来了以后,先任夫人才让喜娘进去开面。后来我随我的表亲上别处忙了,没看到接下来的事,也是听闻先任夫人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陈嫂子叹息了一口气,道:“贱身那时帮衬着送些绣活到任家奶奶那儿,正好经过前院,看到迎亲的喜轿来了,好不热闹的,贱身何曾有福气看到大户人家办喜事?一时也就舍不得走,偷偷躲在廊下瞧着,原不过是想着开开眼界沾点喜气,没想却看到了不该看的……”
    京城平原侯柯府的八人抬喜轿已停在了任府门外。依着当地的嫁娶风俗,须经过哭上轿的礼数,也就是新娘上轿前,经男方喜娘三次催轿,新娘佯作不愿出嫁的习俗,意在昭示出新娘对父母的不舍之情。
    雪真和雪卉二人扶着头盖大红喜帕的任娴走出庭院中,任府送嫁的除了老爷夫人外,还有各房的兄弟姐妹,偌大院落中一片欣然喜庆的景象,锣鼓礼炮声鼎沸不绝。
    任娴倏地挣脱了两位陪嫁丫环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起来。
    任家夫人亦止不住泪流满面,伸手欲将女儿扶起,一面唱哭词道:“囡啊囡,侬抬得去呵,烘烘响啊!侬独自去呵,领一潮来啊!”
    谁知任娴仍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兀自哭泣不止。
    任家夫人心知不好,哭着吩咐雪真、雪卉道:“扶姑娘起来。”
    然而任娴两臂一挣,避开了丫环们的手,抱头闷声痛哭,盖头喜帕竟被撕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哭得肝肠寸断的惨淡泪容。
    “我不去……我不去……”她泣声凄冷,“他不来,我便不去……”
    任家夫人脸色大变,忙一手掩了她女儿的口,哽声道:“我的儿啊,从此为人新妇,莫要不舍!”
    任娴泪眼朦胧地望向大门,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全然不顾家人的焦急慌乱。
    这时,从人群中闪出一个纤纤身影,疾步来到任娴身旁,一下跪倒在了她跟前,声音清凌凌的:“娴姐姐,吉时到了,还是让太太送你上轿罢。”
    任娴含泪看向她,目内恨意骤现,一边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地瞪着她。片刻后,任娴出其不意地扬手一掌掴落她面上,恨声道:“苗碧春,你过不会与我争!”
    苗碧春被打得嘴角渗出了血来,忍着痛道:“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求娴姐姐宽恕。”
    任娴任由泪水流淌,立在原地没有再动。雪真和雪卉赶紧上前来为她把喜帕重新盖上,她也不再抗拒。
    众人看她终是依从了,均为之松了一口气。喜娘口里唱着吉词牵引新娘出府门上花轿,唯余苗碧春仍旧静静跪在原处,却是无人在意,似是本就无需在意。
    “先任夫人出阁当天这么一闹,任老爷很是生气,后来便吩咐当日在场的不管主子还是奴才,都不许将此事外泄半点。”陈嫂子道。
    厅堂里诸人闻得当年的情景,大多颇觉纳罕。柯弘安语气沉重地问雪真道:“这么来,你当时是在场的,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雪真望向苗夫人,颤声道:“先任夫人与表舅爷之间,是清白的。”
    苗夫人脸色微微发白,仿佛是有稍顷的失神,她避开贺逸的目光,道:“听你这么,你也承认,陈嫂子的是真话了?”
    雪真鼓足了勇气,走到她跟前道:“你分明是知道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竟会在出嫁当日不肯开面,跪在自家府门前大哭,不肯上轿?”苗夫人倏然转过身来,逼视着贺逸:“有没有什么,难道表舅爷心里不是最清楚么?”
    贺逸耳闻到当年的旧事,心内意绪已是起伏不定,此时眼见苗夫人如此相逼,整个儿愕在了当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柯怀远面色煞白,冷眼瞪向贺逸,似有无限嫌恶。
    容迎初思忖了片刻,道:“我听了两位嫂子所的话,只知先任夫人当年是哭轿不愿出门,并没有半点是与表舅爷有牵扯的,大太太此言未免太过武断。”
    苗夫人尚未及回应,贺逸在这时已然定下了心神,静声道:“我心里是很清楚,我以为你心里也是很清楚的。”
    苗夫人睫毛微微颤动,目光冷冽地直视着他:“今日所有人都在,弘安想要真相大白,我也想。你和大姊青梅竹马,险些便要定亲了,这个在任府并不是秘密。”
    “你处心积虑要诬陷弘安非柯老爷之子,你的目的是什么,对你有何好处,难道不是昭然若揭吗?”贺逸言辞愈发犀利,转脸看向柯怀远,“你难道半点也不察觉当中的蹊跷吗?若我有这个福气,得了弘安为子,我必定会不顾一切把他带走,决不由他在这儿饱受苦楚!你倒好,眼睁睁看着亲儿被陷害至这等境地!你可曾想过,所有一切都只是她的诡计,倘若真相得以大白,你如何面对弘安,如何面对含恨九泉之下的先任夫人?”
    柯怀远额上青筋突突跳起,狠狠一掌击在座椅的扶手上,低哮道:“你给我住口!”
    苗夫人吩咐周元家的道:“你到我屋子里去,把藏衣箱里的匣子给拿来。”待周元家的听命去后,她冷声又道,“表舅爷的好,我是该让老太太、老太爷和老爷他们看看,这一切是不是诡计!”
    过不多时,周元家的捧着一个匣子匆匆返回,苗夫人开了匣子,从里内拿出一叠信函,举起在众人跟前扬一扬,道:“这是十年前大姊去世后,我清理大姊遗物时发现的信。”她死死盯住贺逸,“每一封,都是出自表舅爷之手!我这就给众位念一念,让大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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