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踢脸也有春天

“韦贵妃”这明明媚人的笑意却让阿七后背阵阵发麻，瞥见梅娘的幽魂果是被一条桃红的绳索束在殿角，正泪光盈盈的将她望着……
    “梅娘！”
    阿七惊呼出声，可顿意识到失礼，既是来要回梅娘的，还是要恭敬有分寸些，便是大着胆子跨进门槛，扑通跪地，竭力挤出个可爱的笑来，道：“贵妃美貌无人能匹，奴婢是自觉貌丑，怕伤贵妃的眼！所以先前才不敢留在‘永禾宫’呢！”
    这番顺溜的马屁却并没讨得“韦贵妃”欢颜，反倒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搁，怒道：“你该已深知了本座的身份，这副女子皮囊，本座早就厌恶透了！不许你再提！”
    这下好了，马屁拍在蹄子上了，怎的一时忘了，这“韦贵妃”是被皇帝封在这新蔡公主的肉身之中的桃花魅，眼下夸一副皮囊，怎不让桃花魅怒从中来？
    阿七赶忙用力自扇一个耳光，道：“奴婢是说贵妃气度非凡，对，对，气度非凡……”
    以为这般一夸便该化险为夷，哪料那“韦贵妃”仍不满的蹙了眉头，道：“本座不喜被叫什么‘贵妃’？”
    “哦……”
    阿七埋头腹诽，那该称呼什么才好，难不成叫你声“妖妇”，你敢应吗？转目一思，腆着脸道：“那呼为神仙姐姐可好啊？”
    这般不要脸皮的称呼，暗道这魑魅总该心满意足了吧？可脸蛋子上却挨了那纤手轻轻一呼，那掌心的寒意让她寒毛倒竖，而更为悚然的是“韦贵妃”接下来的话：“本座可不是什么姐姐，你若呼声哥哥，本座倒能满意！”
    “哥……哥……”
    阿七艰难的扯着嘴角，是说这桃花魅竟然是个雄的，老天爷啊，求你降道天雷吧，即便劈不准他，也劈死我吧……
    可是，这声很是僵硬的“哥哥”之后，“韦贵妃”唇角总算有了些许笑意，抬手抚抚阿七的右脸，竟然面露和霭之色的笑道：“其实本座挺喜欢你……”
    阿七寒颤的一个哆嗦，这辈子总算有说喜欢她这丑丫头的了，却万没想到说这话的却不是个人，暗暗感叹一声后，顺畅的马屁道：“奴婢谢过神仙哥哥厚爱，奴婢想神仙哥哥本尊容貌定也是英俊过人呢……奴婢求神仙哥哥将梅娘放了吧？奴婢给你磕头了，磕头了……”，说着，阿七便是咬着牙在那青石地板上砰砰的磕起头来……
    “行了！”
    “韦贵妃”不耐烦的打断了阿七的话，同时将她扶了起来摁坐在那树下的软席上，看了看阿七光洁额头上已磕出的青淤，顿时蹙了秀眉似还露出了心疼之色，道：“你这丫头，怎这般让本座心疼？你要那区区的幽魂，本座怎会不给啊？”
    一听这话，阿七正要叩头道谢，却见那“韦贵妃”表情一凝，道：“可是，本座要的，你是不是也该给本座啊？”
    馊饭都没有白吃的道理，阿七自是懂的，来的路上便已想好说辞，立时装出一脸的诚恳，道：“神仙哥哥要的，奴婢自是明了，奴婢也知给高祖安眼对梅娘也无好处，所以，只要让奴婢带走梅娘，奴婢回头就毁了那对眼珠子！”
    生平小谎说得多，但这般大的谎话还是头回，不知这表情可还到位，言语可还铿锵？
    阿七心间忐忑的悄睨“韦贵妃”神色，似乎也有思量之意，片刻后，那“韦贵妃”才蹙着眉点了点头，却抬指轻刮了下阿七那冒汗的小鼻头，道：“本座不是不信你，只是，你这丫头奸滑得很，本座若是放了那梅娘，你却又不办事，本座不白白生气？”
    阿七正斟酌怎么将谎话说得更为激昂，好让这“韦贵妃”完全信服，却见眼前一道白光，那“韦贵妃”纤手间已是化出一片白绸，上头有些朱红的字迹，优雅的递到阿七眼皮子底下，道：“这样吧，你在此留下一滴指血，算是与本座签下这契书，本座便让你先行带走那梅娘的幽魂？”
    契书？
    阿七拢在袖中的手抖了一抖，忙看那白绸上的红字，幸在她已不是那个大字不识的夜香阿七，这上头所写，她可是全都看得明白，是说若她阿七不能在天明前毁了那对江夏王的眼珠子，便是要将三魂七魄奉送以作补偿。
    他娘的，契书这类玩意儿果就不是什么好物！
    花婆每回买姑娘回“百花楼”不就连哄带逼的让人在卖身契上摁指印儿，说什么“摁下这印生是我‘百花楼’的人，死是我‘百花楼’的鬼了！”
    当然，花婆说死了做鬼也是她“百花楼”的，这不过是唬人的诨话，但这“韦贵妃”是桃花魅啊，若摁了这契，他日死了做鬼怕也是不得转生投胎得自由的。
    见“韦贵妃”已有些不耐烦之色，那看向梅娘的眼光已是有了狠色，阿七不敢再讨价还价，将心一横，咬破食指便在那白绸上摁了个歪斜的小血指印儿……
    这行事的麻利总算让“韦贵妃”满意的点了下头，抬手一挥便是收了那束住梅娘鬼魂的桃红绳索，柔声笑道：“你们可以走了！”
    “诺，诺……”
    阿七忙爬起身来，朝梅娘鬼魂挤眼，示意快跟她走，梅娘蹙着眉飘随阿七而去，可阿七脚板尚未跨出那门槛竟见那原本已开的朱红宫门又猛然紧闭，碰了她一鼻头的灰，且听那身后传来一声震怒：“这是什么？”
    他娘的，又是哪里出了错？
    阿七怯怯的回头，见那“韦贵妃”的纤手间拈着一个红通通的玩意儿。要命了！这不还是花婆给的那个装着药粉的香囊么？看来她阿七与红色相克，不然怎的揣在袖子里又不慎滑了出来？
    阿七忙跪倒在地，思量这“韦贵妃”是桃花魅，若再扯谎说这香囊是保平安的，定是会被戳穿，可又一想，这“韦贵妃”不是与皇帝是仇敌么？得知有人对皇帝使这伤肾的玩意儿，定也只该幸灾乐祸才是，如此想来要脱身还不如实话的好，便是道：“这玩意儿本是用来迷惑皇帝……”
    可话刚开口，咽喉便是一紧，又是被那涂着桃红指甲的纤手掐住了脖颈，那双与皇帝相似的好看凤眸此时竟是怒色深沉，声音还发着颤儿的怒喝道：“你这丫头竟敢做出迷惑男人的事来，本座这便杀了你！”
    见阿七转瞬就被掐得小脸发紫喘不过气，梅娘骤然大惊，跪下失声急哭：“君上，她是阿七啊，你刚还说喜欢的阿七啊……”
    这才让“韦贵妃”乍然回神，微微松开掐着阿七脖颈的手，可却并未完全挪开，凤眸也仍是怒火浓浓的将阿七瞪着，只是那眼底却似有掩不住的哀伤怨妒，纷杂得很，这让刚喘上气的阿七彻底迷茫了，这“韦贵妃”不是个雄的么？就算这香囊是去迷惑皇帝的，也不该生出这般大的妒气啊？
    可转而阿七又想自掌一个响亮的嘴巴子，他娘的，世面见的还是少啊，怎的忘了这世上不是有“断袖”这种事么？皇帝长得那般雌雄莫辩倾国倾城的，这桃花魅看上了又有什么奇怪呢？可这情根种下了，却又深知这人魅有别，又是仇敌，绝不可能得偿所愿，这心里头定正苦着呢，但她这个驴踢脸的丑丫头倒好，竟想着用些腌臜手段染指皇帝，怎能不怒不妒呢？
    琢磨出这伤感的爱恨情仇，阿七也吸了吸鼻子，讪讪道：“神仙哥哥误会了，奴婢这么丑，皇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奴婢呢？奴婢脸皮虽厚，但也是自知长得丑，没男人喜欢，便从没想过要婚配……揣着这香囊也不是想去迷惑皇帝，而是见这料子好，想回头洗干净做钱袋的……”
    兴许是因觉出阿七这番的确是实话，说得便是情真意切，让“韦贵妃”掐在阿七颈子上的纤手终于松开，只是眸中的哀伤秋色不减，抬手抚了抚阿七那有着乌黑“驴踢印”的右脸，道：“看来，这张丑脸是真让你心里藏了不少苦！”
    “不！不！奴婢早说了，挺喜欢这张老天爷特意给的丑脸……”
    阿七忙咧嘴笑出白牙，以表她是个安分的丑丫头，绝无觊觎那皇帝的心思。可“韦贵妃”却显然不太相信了，稍作思量，忽抬手化出一面脸面大小的椭圆青铜镜，瞪着阿七道：“这叫作‘窥心镜’，你若敢留下指血在镜面，再答一遍本座刚问的话，本座便信你，你可愿意啊？”
    “奴婢句句实言，当然是愿意的啊！”
    阿七扯着嘴角竭力一笑，他娘的，若是说不愿意，怕也是活着走不出这“永禾宫”的大门……
    话刚落，阿七那刚咬破且尚在沁血的食指便被那“韦贵妃”一把拉起，在那青铜镜面上滑下一道贯通南北的血痕，腥红的血色顿浸入那青铜的镜面，沁开一片如晚霞般的瑰丽之色，而那先前还昏暗模糊的镜面顿时反射出数缕比星光更璀灿的光晕，照得阿七双眼一阵发花，而接着她便是从那青铜镜面里清晰的看见她自个那张半明半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