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魔咒

单位要清退临时工，我自然成了被放逐的一分子，这样一个变化对父亲看来是只有接受了，对我来说，这正是我多日来翘首以待的，我暗暗高兴。在我没有工作后，时间久了，父亲似乎没有太大的希望了，他也许要默认我的选择了，但是母亲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说教，但我对她不是太在意，但当她把怨恨的矛头指向父亲时，父亲就不能不置之不理了，他只好重新对我施加压力了，他的一惯作法是叫人来与我对峙，最让我心痛的一次是我的二哥给我的痛苦。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他与二嫂来到父亲这里，那里由于老房子的拆迁，我与父亲一块住着。父亲、母亲、我、如雨、二哥、二嫂与纹溪都聚在一起，父亲还是首先平静地问我：“你说医院还去不去了？”
    我说：“不去了！”
    二哥挑衅般直问我了：“你不是说不上班时干什么什么的，要怎样干一番事业的，现在不是也没有见到你干了多大的事了？”
    那眼光是那么难看，那问话是那么刺人，他无情地揭开了我无时无刻不盘踞在我心中的暗伤，我有多么地痛苦，我说：“我没有干多大的事，那你干多大的事？”
    “我说你是为你好，别人为何不说你呢？你把全家的人的脸都丢尽了？”二哥咄咄逼人。
    “我把脸丢尽了你不该给咱家争争光哩？”父亲也曾对他抱以极大的企盼，企盼他能考取医学大学，只不过他让父亲的失望进而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他也是给父亲丢脸的人啊，但今天他却成了一个春风得意的旁观者……我也在暗示他的无能，他的屡次的高考落榜，他当时的婚姻的艰难，但我还是没有把这些事说出来，有父母有他的妻子有我的妻子有我的女儿，我总得为他留点尊严。
    “我看到你每天的，我真想一刀劈死你！”这句话一出，我心如刀绞，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的痛苦，我曾经对他的恩情，他作为哥哥的绝情，他又肆无忌惮地接着说：“以后你就不要去寻小刚，我真嫌你丢人！”这句话又是一刀，小刚是他的内弟，我也觉得他不错，可以交个朋友，于是有点电脑问题我常去他那儿咨询一下，没想到我的亲哥哥嫌我丢他的脸，我是个没有志气的人吗，我只好赌咒说：“如果我再有事去找他，我就是个王八旦！”作为我的二嫂听到这样的话不知是什么感受，我想一个明智的人会认为我与他的弟弟接触应该是让我们大家都感到快乐的事，感到自豪的事，但她没有说什么，难道我真是没有一点志气的人，我死皮赖脸要与人家的亲戚来往吗？我其实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我可以与任何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啊。
    “那你还在刘亮面前装你还上班的，那不是你底气不足！”一句接一句不给我留一点尊严的话语象一把尖刀插入我的骨髓。
    刘亮是我的一个还算不错的高中同学，我上班时就没有说过自己是临时工，现在没有上班也没有说我不上班了，我现在还不想向人解释我为什么没有上班，于是我向他撒了一个谎，当时正好我的亲哥哥也在场，我没想到他今天居然把这也说出来，他什么话都说了，我的尊严丧失殆尽，我多么看重的哥哥为了在全家人面前展示他作为哥哥的尊严而去践踏他弟弟的尊严，这是何等的残酷，作为弟弟也有我在全家人面前的自尊啊，我的哥哥揭开他人心中的不愿提及的伤痛来为自己的辩论作论据。让我的伤疤在全家人面前被毫无遮拦地鉴赏，我也有在全家人面前维护最佳形象的矜持。我的隐私我的痛苦被暴露无遗让我无地自容，但他还打着爱的旗号来干着伤害人的勾当。
    “我底气不足，你也不足，当你比我有本事时候再来教训，现在你还没有资格。”
    我的心伤透了，我遍体鳞伤。但我并没有去揭开他内心的伤痕来报复他，我不能用一个伤害来对待另一个伤害，用一个错误来对待另一个错误，我只是为了维护在全家人尤其是我的爱人我的嫂子我的女儿面前在尊严丧尽的时候尽可能地挽回一点点的尊严而用愤懑厉害的语气来顶撞着他。
    当一个人伤痕累累的时候我们都需要去疗伤，于是最大的痛苦还不是痛苦本身，而是在为自己疗伤之时而得到了他人的鄙视的时候才是最大的痛苦。
    后来我从如雨那里知道是我的父亲专门叫来了二哥与二嫂来“商议”我的不想上班的事，这又是父亲的一大败笔，他的这一次杰作让我与哥哥再也不能象过去那样亲近地相处了，这当然也不是父亲愿意看到的。我的爱人都经过多日已默认了我对工作的态度与选择，我的哥哥只有询问的资格怎么有教训我的资格。另外我的父亲在过去给我们灌输了很不正确的荣辱观人生观，他常说我们兄弟无能，常常唉声叹气地说，他在教育大哥的孩子文康也用了教育我们的相同方式，他埋怨我们不能管制住侄儿，母亲也怂恿着说“你们的大哥老实，文康不害怕他，你们这些当叔的现在文康也是不怕。”于是一次文康逃学后让二哥打得屁股青紫，我能看出是二哥想在父亲面前按照父亲的审美倾向显示出他的威风。但事后父亲又为二哥的在我们面前责怪他的手狠，殊不知这也有父亲自己教育的失误。这一次他与我的冲突一定也是出于他愚蠢的虚荣心而要在全家人面前显摆他想要的权威，他尤其怕老实的称谓扣在他的头上，他想要得到的父亲还有他的妻子的奖赏。
    我真可怜，我仅有的那一点尊严与骄傲被我的哥哥批驳得体无完肤，没有了骄傲与自尊我是不能活得啊；二哥的可怜在于他仅仅是为了那一点点的虚荣，为了迎合父亲的“有本事”的理念在我这里一试身手从而让手足亲情走向了危险境地。正如爱人如雨对我的讽刺：“你不是常说兄弟关系不错吗？”我在过去是在如雨面前不断提到我的二哥，不断地为二哥想一些事，是啊，今天的地步我能说什么。
    此后我们没有绝交，我不是懦弱不敢与他反目成仇，我缅怀留恋着那一段日子：我们曾经一个被窝睡觉，我们上高中时也常常地一块上学，一块吃饭他为我解答一些我的难题……难道这些只能成为过去？我真是只是在我们兄弟情曾经是那么的好而我真的不愿看到我与我的亲哥哥走向这样一个地步，因为我是一个很看重兄弟亲情的人，于是我们兄弟只是谨慎地交往着，我们再也不能象往常那样自由快乐地交往着了，这是我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这些伤痕全部化成了刀刻斧凿般的痕迹留在了我的心上，这是直到今天的痛，这注定也是我这一生永远的痛了……亲情的代价真是太沉重了
    爸爸可怜的灵魂赤条条精光光竟没有一丝遮羞，想一想，他在人们面前冻得瑟瑟发抖，本身的痛苦已几乎让爸爸窒息，只觉得嘲弄象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他们的鄙视象烧红的烙铁一样炽烤着他裸露的伤口。
    纹溪听着爸爸的倾诉深刻体会到当时的爸爸是多么想家人能有着对自己的心灵细微感知的涵养功夫，然而爸爸却日复一日地听着家人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讨伐他。爸爸的每一件事的失败给自己带来了沉重的压抑，他就只能听到和感到不绝于耳的谴责吗……
    爸爸怎么总是一个在灵魂上被抛弃的人：爷爷因为爸爸的高考失败而不断以此伤害他，二伯因此也伤害了兄弟亲情，二婶因为周围人的影响也对爸爸的求救置之不理，还有爸爸心中那爱情美梦的破灭，就是这样亲情爱情一步步地抛弃了他，而爸爸却正是一个性情中人……爸爸怎样才能把这些事件的阴影用光照亮？
    这时夏纹溪想到了鲁迅与弟弟周作人的亲情破裂，破裂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这是文化界一大悬案，直到今天研究鲁迅都没有能找出兄弟失和的真正原因。纹溪想鲁迅是一个有着悲天悯人情怀的大文豪，他一定是很看重兄弟情的，于是在鲁迅的心中也造成了永远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在日后就从来不提此事，我想提到一次一定是一次痛，这说明他是为兄弟失和很痛心的，他真是为手足情的破裂感到惭愧的。于是这就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问题就让他们兄弟失和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谜。
    女儿夏纹溪为父亲的兄弟情也感到一阵阵的惭愧，爸爸是常给纹溪要重视亲情的道理，他尤其说到要自己与自己的堂兄二伯的儿子维系好亲情关系，这应该是为爸爸与二伯的一代的亲情的延续，是啊当爸爸看到女儿与侄儿在一起共同学习共同玩耍时是那么得开心。
    爸爸夏致昂的是非分明亲情至上的思想深深地影响着纹溪的心灵，爸爸是不能给伯伯保持天然的的亲情了，但她就是这样与二伯、堂兄保持着很好的情感，这也是爸爸教给女儿的一个做人的道理。她还在十几年前爸爸在网络的博客中记下的那一篇日记：“我与二哥之间出现了问题，我们的交往有了太多的苦涩敷衍，我痛恨他对我的伤害，但我又不得不深爱着兄弟亲情。前几天，在电信公司上班的姑姑的孙女为我的手机办理了10元最低消费的电信业务，我消费不了这10块钱，这种业务还能由另一部手机来消费，我首先想到了我的二哥，但不久前他对我的伤害已让我对这失望之至，我当然可以浪费掉这几块钱，但我不愿浪费的本性还有对亲情的珍视让我认为哥哥的话费节省也是我的愉悦，我思索了几天还是硬着头皮向哥哥办了此事。”
    兄弟危情给了爸爸心灵上的巨大痛苦，却也让爸爸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参悟人生理解生命意义的契机，爸爸还在默默捍卫着兄弟情……
    一个有着丰富情感的人本应得到丰富情感的滋养，但在滋养他的只有痛苦，而难能可贵的是爸爸没有因为周围对他人性的挤压而失去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