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最深处

由于工作的关系，每年杨芳舒和纪楚南不在家过年已经成了常态。
    今年两人难得能一起回来，两人原本还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只是才到了客厅，就见到在书房门外站着的，脸色异样的沈莲。杨芳舒第一时间放下了手上提着的一堆礼品袋子，从客厅疾步过来，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半倚靠在墙壁上的沈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直从容不迫地大嫂有如此反应。
    房门外传来杨芳舒略显焦急的声音，屋内有一瞬间的安静，还是纪衍最先反应过来，立即起身去开了门。
    听到书房传来开门地动静，站在过道地几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望向门口。
    沈莲眼神呆滞地看着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纪衍身后的随辛。她心里突然一阵阵的发慌，有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淹没了她，而此刻的脸早已经苍白得失了血色，又有种急切需要逃避的想法在心里涌动着。
    好一会儿，她还是犹豫不安着看向纪衍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周围一片安静，这样的沉默似乎让沈莲觉得无法喘息，她晃了神，拔高声音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纪衍看了老爷子一眼，见他并未出声，便朝着沈莲点了点头，又过去扶了沈莲微微颤抖着的手，略有不解，“您这是怎么了？”
    随辛心里忐忑不安，她抿了下唇，也到沈莲身旁，跟着纪衍一样伸手去扶她，却没成想被沈莲一手用力地挥开了。还哆嗦着退到了一边，咬着唇偏过头不看随辛，声音却有些歇斯底里，“别碰我！”
    说完便突然转身往楼上而去，脚步凌乱匆忙，颇有些逃避的意味。
    随辛怔住在了原地，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茫然地望了眼楼梯口，才垂下了头绞了手指。
    事情似乎正往不可预料的坏方向发展，现在该怎么办？
    一只突如其来的手伸了过来，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半晌，才又放开了。随辛这才恍然发现，书房门口只剩他们两个，其他人都跟着上楼去探查情况了。
    纪沐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先让伯母静一下，等会儿再去看看吧。”
    随辛点了点头，这才跟着他回到客厅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杨芳舒才从楼上下来，拿了一旁的电话拨了家庭医生的电话后，才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她记得两人刚才也是从书房里出来的，很显然是她们刚才正在说的事情被大嫂听到了，然后才发病的。她记得，上次大嫂发病的时候，可是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杨芳舒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又想起刚才在书房门口沈莲对随辛说的那句“别碰我”。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看来是他们说了什么，让大嫂忽然想起了随辛真正的身份。
    二十年了，家里每个人都几乎忘了这件事，也都把她当成真正的家人疼爱着，只是怎么又忽然提起了这件事情？她想到这里，这才探究地看着他们两人，“到底什么事，让你大伯母那么生气？”
    随辛正欲开口，被纪沐时伸手在掌心捏了一下，这才听到纪沐时漫不经心地回答她:“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您确定您现在想听？”
    杨芳舒惊讶地看着两人交握着的手，好久没见过儿子这么直接地情绪外露了，好像他也只有在小随辛身上才有这么温和的一面。她抬眼看了下纪沐时，见他表情安抚中带着些怜惜的温柔，杨芳舒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还未待她说什么，又听到他的回答不由得皱眉，轻斥了一声，“你少给我打太极。”她眼里满满地疑虑，又看向坐在不远处正急着抽手的随辛，低声道：“你跟我过来……”
    说完，便自己率先上了楼上的小客厅。
    随辛看着两人的背影，蜷起了双腿，又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良久，又想了想整个下午发生的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心里复杂的情绪。
    自己不愿意让它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随辛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了满满地自责与无奈。
    ……
    医生宋昶很快赶了过来。宋家和纪家本就是世交，一直以来也是宋昶充当着纪家的家庭医生的角色，当年事出紧急，受老爷子的托付，是他亲手给辛虹接的生，又给随辛做的身体检查，也是他帮着沈莲做的手术。期间发生的那些事，没有别人会比他更清楚。
    他拉回思绪，这才敲了门进去看病。仔细地帮沈莲检查了一下，又给她打了安定剂，这才出来跟他们聊起了病情，“她这个情况是由剧烈的精神紧张刺激引发的一种精神障碍，应该是听到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从而引发的，心病还是得心药医啊！主要还是得对症下药，你们可以先尝试着跟她沟通一下，看她接受的情况如何。如果不行，最好先接受一下心理治疗师咨询一下，这种病有适当的治疗的话，精神状态即可恢复正常，且不会再复发……”
    老爷子听了，叹了口气，“今天除夕还要你特地跑一趟……”
    宋昶笑道：“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就当我是来给您拜个早年吧。”
    老爷子脸色缓和的不少，笑着问候了宋老爷子几句，这才让纪衍送了宋昶出门，自己兀自回了书房。
    ……
    夜幕降临，外面时不时传来的鞭炮声，新年气息浓重，但是似乎无人察觉，年夜饭一切还是照旧，只是餐桌少了欢乐的气氛和沈莲一个人，更显得屋内气氛的沉重压抑。
    沈莲还是呆在房间里没出来。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飘窗上，心里乱糟糟的。她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似乎是自己正站在婴儿房前笑看着里面一个小小的婴儿，一会儿又感觉是自己呆呆地躺在手术室里，看着白的让人心慌的天花板，无声地流着眼泪。这样的画面闪得太快，几番下来，她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她痛苦地抱住了头，想让自己的思绪停下来，却怎么也平静不了？
    突然她又觉得讽刺。难道自己倾注了多少心血养大的女儿真的是别人家的女儿？为什么自己以前想不起来?随辛知道了为什么又不说？她养她养了这么大，竟然也这么地欺骗她。沈莲突然觉得很生气，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一切都不关随辛的事，她那么小，能懂什么？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令她难以接受了。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简直要逼疯她。其实她什么都知道的，只不过潜意识里又排斥那些真实的信息，留下的只是些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已。
    这一个除夕夜，纪宅里的人过得格外沉重。
    只不过除夕还是得过，所有人还是按照以往，安静地发了红包。
    纪保国把红包递给随辛，而后站了起来，“你跟我到书房来。”
    “哦。”随辛应了一声也跟着站了起来，看了眼纪沐时，见他对她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跟着进了书房。
    “虽然我并不排斥你和沐时的事，相反我还挺乐见其成，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小私心。至少，我还算信守着对你亲生父母的承诺，把你养大成人。但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你也看到了，所以，你还想继续坚持你的立场吗？”
    随辛有些沉重又有些吁了口气的感觉，她慎重地点了点头，“其实都是我……”
    纪老爷子打断了她的话，“你不需要现在回答我，回去好好想想，再来告诉我答案吧！”
    “嗯，妈妈那边，我想去看看她……”她下午一直没去看沈莲，就怕自己一出现又刺激到她，她的病她也听医生说了，只是没去看又担心她，又想先试着能不能帮她解开心结，其他的等她的状态好点了再说。毕竟沈莲一直都对她那么好，她不想变成忘恩负义的人。
    老爷子叹了口气，这孙女有时候真的懂事的让人心疼，这个时候还想着别人，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只是当年的事情遗留下来的无辜孩子。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休息了，“过两天再去吧，今天你也累了吧，早点休息。”这样也能给两人一个缓和的时间。
    随辛这才点了点出了门，上了楼，她才恍然觉得不是梦，爷爷这边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心里有点出乎意料又有点沉重，看来她除了好好地孝顺他们，其他也无以回报了。深吸了口气，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这只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叔叔和婶婶那边也不知道怎样了？下午，纪沐时似乎和婶婶是谈了这个问题？
    她想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今天太多事情了，她突然很想念纪沐时那宽厚温暖的怀抱，只是看着眼前的门，随即又觉得他今天也应该很伤神吧，自己不能什么事都压在他身上。她压下心里杂乱的想法，伸手地去推纪沐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