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梁红玉

58 且向花间留晚照


东城渐觉春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愉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 宋   宋祁   《玉楼春》
    ………………………………………………………………………………………………
    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在小院里。小院的石凳上,隐约围着几个人影。梁红玉轻轻抿了一口茶,一手翻看书卷不时提问几句。韩彦直也挺直身子,站在院内,一本一眼地背诵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郎朗的读书声顿时回响在这庭院当中,余音不绝。
    小丫头四季就蹲在一旁,用树枝在院内不停地比划着……那样子分明是百无聊赖。梁红玉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便打趣问道:“四季,你也过来看看这文章。”
    四季惊恐地瞪大眼睛,继而拨浪鼓一般地拼命摇头:“不要不要,四季一看书就头疼,您就饶了我吧。”
    “胡说,书中自有颜如玉,看书才好呢。”彦直听到这话,立即停止了背诵,反呛四季。
    四季一声冷哼,别过小脑袋:“背这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武功好那才厉害呢。”
    梁红玉放下茶杯,佯装惊讶地问道:“四季,你还会背诗词?”
    四季立马站起身来,捋了捋把衣服,把夹在衣襟里的头发扯了出来,还特意清了清嗓子,这才像模像样地说道:“那我就背一首杜甫的诗……《赠汪伦》……王维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东北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背完之后,还鞠了个躬,昂起小脑袋,得意地说道:“怎么样?”
    梁红玉和韩彦直面面厮觑。良久,红玉叹道:“四季,你……以后还是专心练武吧。”韩彦直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四季噗嗤一笑,对着韩彦直说道:“怕了吧?你就是怕我像红玉姐那样文武双全,样样比你厉害。但看你这么可怜,我就不抢你饭碗了只练武就好啦。”
    梁红玉呛了一口,咳嗽了好一会儿,心里不禁纳闷道:“这丫头哪点文武双全了?我有这样吗?”
    正想着,阿绫忽然走了上来,对梁红玉说道:“不好了。陛下和宰相李邦彦把夜袭这事儿全都推到李大人身上,不仅撤了亲征行营使司,还派驸马都尉曹晟和大学士宇文虚中携带诏书地图,前往金营议和。”
    梁红玉猛地站了起来,李纲还是选择了自己承担一切。继而,问道:“李纲现在在哪儿?”
    “宣德门那边已经闹得不行了。”
    梁红玉赶忙放下书卷,一月已经牵来了桃花马。红玉披上红色大氅,纵身上马。忽然间,她回过头来,问了一句:“樱桃还病着呢?”
    阿绫点头。自上次樱桃冒死救回梁红玉之后,精神就一直不好;再加上昨夜偷袭失败,竟直接病倒在床了。
    红玉不再说话,一路疾驰。一月和三月在后面紧紧跟着。行至宣德楼前,竟是人声鼎沸无处下脚。
    梁红玉只得下马,把桃花系在一旁,自己却跑到了宣德楼对面的茶楼里。一月和三月尾随而进。
    梁红玉选的正是二楼靠窗的位置,可以看清楚下面发生的一切。钟鼎声忽然响起,一时压住了下面御街的嘈杂声音。
    “该下朝了。”梁红玉念道。
    果然,朝堂中议事的官员从宣德门鱼贯而出。混乱的人群顿时更加集中,像漩涡一般都往中间移去。
    “壮士们,咱们打死这奸贼!”“复用李大人!”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那群人立即向一个穿紫色大褂戴冠帽的人勇去。顿时,石头砖瓦从四面八方袭来。那穿紫大褂的官员慌不择路,急忙爬上马背,疾驰而去,纵然这般,身上依旧被砸了好几处。
    一月见梁红玉的目光一直在注意着那穿紫色大褂的官员,便问道:“夫人,可要救他?”
    梁红玉没有做声,只是将一只手举过头顶,示意不用管。
    那逃跑的官员正是声名狼藉的宰相李邦彦,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但是,国有国法,那李邦彦纵然可恶,就这样被打死了也不太好。故而,梁红玉只好作壁上观。
    不到半柱香时间,街道上便血肉横飞。很快,开封府的士兵纷纷来到,那游|行人员也就立即散去。形势立刻反转,其中有几个人被巡兵团团围住。
    梁红玉看得真切,被围住的那几个人当中,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书生,长相甚是秀气。然而,就是他,在刚刚的游|行活动中一马当先,叫嚷着要“复用李纲”。梁红玉勾了勾手指,一月顿时俯身倾听,红玉轻启朱唇,指着白衣少年:“救他。”
    顿时,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若干小石子,打在那些巡兵身上。继而,一把尘土洒了过来,士兵们赶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正乱时,一个黑色的玲珑身影迅速窜了进去,拉起一个白衣少年,这一白一黑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人海中……
    待到游|行的人和围观的群众都散去了,那店小二这才拿起一壶茶走了上来。梁红玉摸了摸已经因干涸起了皮的嘴唇,叹了口气:“这店小二也太喜欢看热闹了。就这性子,客人没有渴死简直万幸。”
    那店小二也知道自己耽误的时间确实有点久,便一边倒着茶,一边赔笑着说道:“听说这次游|行的主使人是太学生陈东,游|行的人既有太学生又有东京市民,他们砸烂了登闻鼓,还打死了好几名宦官。”
    梁红玉喝了口热茶,心中却对此场景感到莫名熟悉。思忖了好久,这才想到:尼玛,这简直跟五四运动如出一辙啊!心中不禁又对历史的神奇赞叹了几分。
    茶喝的差不多了,三月将银子丢在桌上。梁红玉兀自走下茶楼,骑马回屋。
    刚走进院子,就看见那白衣少年在吵吵。眼前,一群女子正拦着他。
    看到梁红玉回来了,一月这才上前对梁红玉说道:“就是他。”
    那清秀书生看到梁红玉一回来,眼前这些女子便没了动静,心中顿时明白红玉乃是她们的主人。于是,走上前来,作揖道:“在下陈东,敢问姑娘为何不放我出去?”
    梁红玉抬头,仔细观察眼前这书生。只见眼前这人虽生的白白净净,一派文弱书生模样,与韩世忠给人的印象迥然不同,但眉宇之间的英气却是隐隐显露。
    陈东见梁红玉这样端详自己,脸立马就红了。用袖子捂着额头道:“子曰,非礼勿视。”
    梁红玉噗嗤一声笑了:“这么美的人,不看岂不是可惜了。来,把手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话音刚落,院子里的一群人都愣住了。此时,虽然程朱理学的影响不似后来那么大,还没有完全束缚女性,但他们毕竟都是从小受儒家思想耳濡目染长大的。因而,听到梁红玉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惊呆了。
    梁红玉可不管这些,径直把陈东的手拉了过来,紧紧握住。读书人的手果然与武将不同,握起来极是柔软。眼见着陈东脸已经红成了浆果,梁红玉便不再玩笑,而是郑重地在陈东手心中写下四个大字——“小心劝谏。”
    写完之后,红玉笑着还回陈东的手:“呦,这么害羞!”
    陈东低头看着手掌心,若有所思。
    倒是阿绫,嘟起嘴巴,口直心快道:“你、你是有夫之妇,将军现在生死未卜你不能就这样!”说完,一跺脚,银牙一咬,竟然直接转身离开了。
    梁红玉看见阿绫走开的身影,一脸错愕:这丫头,果然还是向着韩世忠啊!
    门外,四月忽然进来了,在梁红玉的耳边小声说道:“圣上已经恢复了李纲、种师道两将军的官职,李大人继续担任尚书右丞、京城四壁防御使。”
    梁红玉点头。心中思忖道:赵桓还是怕引起天怒人怨啊。既然李纲已经官复原职,他们游|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陈东应该也没了危险。
    于是,踱步到陈东面前,伸出爪子,抹了一把陈东的额头,说道:“小子,既然想走就走吧。”
    陈东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副非常受不了的表情,抛下一句话:“唯女子……”
    “……与小人难养也。”梁红玉毫不在乎地接了下半句,一脸笑嘻嘻的。
    陈东叹了口气,甩着袖子赶忙出门去,也算是服了身后这女子的厚脸皮了。
    直到陈东彻底走了出去,梁红玉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意。这一次,陈东帮她救了李纲;而陈东的前程,估计也从此断送了。果然,不出梁红玉所料,朝廷虽然没有继续追究陈东的责任,但皇帝对此人已是心存芥蒂,史官更是直接记其“以忠义挟天子”。自古君王眼中,看见的只是后面的“挟天子”,而对臣子的“忠义”都是视而不见。
    第二天,金人因不满宋钦宗对李纲等人的惩处,再度发起攻城战争。全城军民在李纲和种师道等人的带领之下,竟然再度打退了金军的进攻。一时间,两军陷入了僵局。
    金兵营内,宗望(斡离不)背手仰望星空,若有所思。他们东路金兵虽是一路无阻,直捣汴梁城,但终是孤军深入。如今,粮草不足,宋军各路勤王军队越来越近,这仗对金人而言,无疑是越拖越难打。
    身旁,金兀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完颜宗望叹了口气:“四太子,我打算接受宋人的议和了。”
    金兀术仰天大笑道:“无妨。打仗又不在此一时,此时议和,接下来打不打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