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暗语

第123章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问道:“高铭,你怎么了?身体怎么成这样了?”语气中着急的心态和紧张雪荷差不多。
  “呵呵,这一下就被你们都发现了。”
  高铭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让走廊更显凄惨。还好,高铭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笑容,他的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似乎它们还没有恢复知觉,又使劲儿揉了揉。
  “德晖,子谦,你们也知道,我这双腿在部队时是多么强健,哪一次的越野训练我不是第一名。可是,你看现在,它们竟然没有知觉了,我连走路都成问题了。我,我很快就要成废人了。”此时此刻,高铭无论是神情还是声音,都只透露出两个字,苍凉。
  “高铭,你到底怎么了?”张德晖瞪着高铭,加重了语气,道。
  “德晖,你先不要激动,听高铭慢慢说。”赵子谦劝道。
  这个时候张冬孝走过来了,他拍了拍张德晖的肩膀,张德晖紧张地神情才有了缓解。不过张德晖一直看着高铭,只是神情中多了一丝温柔与担心。他们认识也有小半辈子了,就算是中间几十年没见过面,到底是在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感情只会历久弥新。
  高铭听到张德晖语气中的着急,转身看了看他,但只是一瞬,复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他依旧在揉着自己的双腿,一下一下,后来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仿佛那不是他的双腿,而是别的什么物件似的。
  终于,他的耐心被消灭殆尽了。他叹了一口气,放弃了。
  他看看自己的双腿,又看看紧闭的手术室,看看张德晖和赵子谦,又看看张冬孝和赵梓汐,以及虞镜,最后把目光投向了窗户外漆黑的夜。他脸上的表情复杂,眼神深邃的像是万丈深渊一样。他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此刻就要向着众人和盘托出了,这违背了他的本意,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弱者。
  窗外起风了,树影婆娑,让夜显得更加神秘。
  ☆、雪儿
  “我得了肝癌,而且是晚期。刚才双腿的无力就是因为服用了缓解疼痛的禁药,一开始医生劝我说这种药在服药半年后副作用会特别大,建议我不要使用,我没听,只怕以后像刚才这种双腿无力的时刻会越来越多。”高铭说完,苦笑了一声。
  “肝癌?”
  发出这声惊呼的,是赵梓汐。在她到南吟市的这段时间,虽然和高铭接触的不多,但是听办公室的人讲起来,高铭高副市长一直都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主。别说是肝癌了,最算是一般的头疼脑热,似乎和他也扯不上关系。
  张冬孝明显也很吃惊,他知道高铭和父亲张德晖是战友,父亲的身体这么好,高铭一定也不错。再说,高铭是南吟市的副市长,他应该每年都有体检的,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也会一早就发现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高铭竟然会得肝癌,而且是晚期。
  相比之下张德晖虽然也很吃惊,但是明显淡定的许多。也许只有到了他这个年纪才会懂得,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只有你认真待它,它才会认真待你。不过他还是惊异于高铭的肝癌,毕竟在他的记忆中,高铭壮的跟一头牛似的。
  这个走廊中脸上的表情变化最少的就是赵子谦和虞镜了,他们是知道高铭病情的人,所以这个时候再听一遍,也不会有太大的吃惊。但是,这个时候听高铭亲口说一遍,他们还是像在大冷天行走在冰河上一样,除了冷,除了刺骨,他们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是啊,肝癌。”
  终于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高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此刻,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肝癌,好像他只是在说一个名词而已,和他本人毫无关系。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腿,发现它们已经好很多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怎么不去医院治疗啊,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有很多癌症病人通过手术治疗后癌细胞没有复发的。高铭,如果你不想在国内治疗的话,我们可以去国外,这些年我也认识好些国外有名的医生,我可以介绍……”张德晖还在劝说。
  “不治了。”高铭打断了张德晖的话,向他笑了笑,脑中回忆起刚知道自己得肝癌的时候,医生也曾建议手术的,并说手术后只要保养得当至少三年内不会复发,可也就是那个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自己获知雪荷当年的车祸似是人为的。
  要进行手术,自己的病情势必就要向市委汇报,这样一来自己南吟市副市长的位置必定不保。那怎么能行呢?雪荷和生命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构不成一道选择题啊。高铭将脑中的回忆生生掐断,接着说:“其实打一开始,我知道这个病,我就放弃了治疗。德晖,子谦,你们还记得咱们那会儿在部队里但凡遇到外出执行任务,都要先立下遗嘱吗?咱们也算是在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不是吗?”
  “话虽如此,毕竟那是枪林弹雨,子弹又不长眼睛,这是病啊,是病就得治。”赵子谦道。
  “你说的很对,这两者还真是不一样。”高铭点了点头,狡黠的一笑,接着说,“要是在枪林弹雨中死了,还能挣个烈士,国家也会给家人发点抚恤金啥的。可要是在病床上死了,就只是一个被癌症夺去生命的人啊,别说抚恤金了,就是‘因公殉职’这样的称号都不会给你。算了,这么不划算的买卖我可不做。”
  高铭说完,眼睛又看向了窗外。那里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单纯欣赏风景的人是不会此刻看向窗外的,只有心在别处的人才会对着漆黑的夜沉思。他们是在用黑想象白,用夜想象天亮。
  张德晖和赵子谦此刻忽然没有了任何疑问,他们呆坐在那里,看着高铭,不久又把视线从高铭身上转移开,看向空荡荡的走廊。他们是明白了高铭想要表达的意思,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男子汉大丈夫,宁愿站着死,也不能躺着生。这是自他们入伍当兵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改变的想法。
  “高伯伯,看来我们这些年轻的战士还有很多要向你们这些老兵学习啊。”赵梓汐道。
  “你就别打趣我了,梓汐,你很棒,来南吟市政府的这段时间,我听很多同志说起你,他们都说你很能干,假以时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高铭笑呵呵地道。
  “我还是算了,等把虞镜的事情一结束,我就立刻回部队,我还是觉得部队的生活更适合我。”赵梓汐口无遮拦的道。
  其实,赵梓汐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妥。解决完虞镜的事情,也就是说她此次来南吟市专为抓高铭的小辫子而来。在当事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就算是一个修养再高的人,此刻也会觉得尴尬吧?果然赵梓汐在说完这句话后,高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别提有多难看了。
  “对了,高大哥,秋枫别墅小花园里的花怎么都落了,我记得有好几种花正是在这深秋时节绽放的啊。”虞镜看到了高铭的尴尬,忙岔话题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落了?不会吧?我今天傍晚的时候还看见它们都开得好好的呀。”高铭疑惑的道。
  虞镜也很疑惑,她明明看到的是一地的落花。她记得为了不让她伤感,赵子谦还特意嘱托她别看了。虞镜看向赵子谦,希望他能替自己作证,自己不是在胡说,那确实是一地的落花。同时她也觉得匪夷所思,高铭在傍晚的时候还看见花开,怎么一眨眼的时间花就落了。
  赵子谦道:“那确实是一地的落花,高铭,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我……”
  高铭正要辩解,忽听见抢救室厚重的门被打开了。他住了嘴,眼睛连眨都不敢眨,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其实,不只是他,他旁边的张德晖只怕站起来的速度比他还要快,还有赵子谦,他们的反应速度都是在部队中被训练过的。在别人的反射弧还在工作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执行大脑下达的命令了。他们都快步跑到抢救室门口,看着从那道门里走出来的人。
  “病人的家属,请进来一下,病人有事情要交代。”一个护士哑着嗓子,道。
  闻听可以进去,张德晖、赵子谦、高铭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全然没有听到旁边的护士说,慢一点,不要挤。张冬孝和赵梓汐也紧跟着进去了,唯有虞镜落在后边,是她故意走在最后的,她拦住护士道:“雪荷姐怎么样了?”护士向抢救室里边望了一眼,说:“很不好,恐怕就在这一时半刻了。”
  虞镜倒吸了一口凉气,对着护士点了点头,此刻她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来。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雪荷所在的手术台走去,每走一步她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耳中一直回荡着护士所说的“就在这一时半刻了”。
  来到雪荷身边,虞镜看见张德晖正握着自己妻子的手,眼神中依旧是无限的宠溺。高铭则是着急的不行,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的时候终于放弃了,转而看着雪荷的脸。赵子谦则和赵梓汐站在一起,也看着雪荷的脸。张冬孝握着自己母亲的另一只手,泪眼婆娑。
  “孝儿,不要哭。”雪荷说完这五个字,就累得跟什么似的,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像刚跑上十五层楼似的。她休息了好大一会儿,才调整好了自己,接着说,“孝儿,你以后要好好待梓汐,不要负了她。”
  赵梓汐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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