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屋女孩

第89章


她大笑。“喜欢这件?喔,那太糟糕了。”她忸怩地浅笑着说,“会太引人注目的。”随后一个痛苦的表情在她脸上掠过,仿佛因考虑到在我们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和一切有待解决的问题,她为自己大笑——为那不过短暂一刹的欢愉感到内疚,她躲回屏风后面。
我也感觉到了:恐惧,我们所目睹的恐怖场景的重量。那些场景在我脑海中形成了可怕的回路,无休止地循环上演。但你不能每一秒都感觉很糟,我想告诉她。笑不会雪上加上霜,就像哭不能雪中送炭一样,那并非意味着你不在乎或者已经忘却,那只不过意味着你有人性。同样,我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当她再次从屏风后面出来时,穿了一件麻袋似的女士衬衫和一条扫过脚面的扫帚裙,衬衫的袖子撕破了(看上去像小顽童得多),不过她仍然穿着那双红鞋,艾玛对闪闪发光的东西总是毫无抵抗力,无论这闪光有多小。
“这个呢?”贺瑞斯找到一顶蓬松的橘色假发,他摇着假发问,“这个要怎么帮哪一个‘乔装成普通人’?”
“因为看起来像是我们要去嘉年华。”休抬头看着墙上一张嘉年华的广告海报说。
“等一下!”贺瑞斯说着走到海报下面,和休一起抬头去看,“我听说过这个地方!它是一个古老的旅行者时光圈。”
“什么是旅行者时光圈?”我问。
“曾经遍布整个异能界,”米勒德解释道,“战略性地被放置于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时间和地点。它们组成一段类似‘泛欧旅行’的旅程,一度被看作是任何有教养的异能人所受教育的关键组成部分。当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出国旅行还相对安全。我没意识到还有旅行者时光圈留了下来。”
然后他沉默了,迷失在对美好时代的追忆中。
待所有人换装结束,我们把换下来的二十世纪的衣服丢作一堆,便跟着艾玛穿过另一扇门走出去,进入一条堆满垃圾和空木箱的小巷。我听出远处传来嘉年华的声音:管风琴无节律的呼哧声和人群隐约的喧闹声。即使紧张疲惫,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兴奋。曾经,这可是异能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的东西。我父母甚至从未带我去过迪士尼世界。
艾玛照常下指示:“待在一起,注意看雅各布和我的暗号,别跟任何人说话,别看任何人的眼睛。”
“我们怎么知道该去哪儿呢?”奥莉弗问。
“我们得像伊姆布莱恩一样思考,”艾玛说,“如果你是雷恩女士,你会藏在哪儿?”
“哪儿都行,除了伦敦?”伊诺克说。
“如果某人没有谋杀鸽子就好了。”布朗温愤愤不平地盯着佩里格林女士。
校长站在鹅卵石上抬头看着我们,但没人想碰她。我们不得不让她远离自己的视线,所以贺瑞斯回到乔装室里拿了一只牛仔布麻袋来。佩里格林女士并不喜欢于这样的安排,但没人打算把她抱起来——尤其是布朗温,看起来对她相当地反感——于是佩女士自己爬进麻袋里,任贺瑞斯用一根皮条把袋口系了起来。
透过狭窄小巷里的叫嚣,我们追随着嘉年华的饮宴声。叫嚣声来自巷子里推着木推车的小贩们,他们兜售着蔬菜、成袋的谷物和刚杀的兔子(装谷物的麻袋布满灰尘),瞪着饥饿的眼睛的孩子们和瘦猫潜伏和徘徊在那里。女人们蹲在排水沟边削着土豆皮,她们脏兮兮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用扔掉的土豆皮建造着一座座小山。尽管我们非常努力地想偷溜过去,不要引人注意,但当我们经过时似乎每个人都转过身盯着我们:小贩们,孩子们,女人们,那些猫,还有那些被倒挂着的摇摆不定、眼睛浑浊的死兔子。
即便穿着一身合适的新衣服,我还是明显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我意识到,要融入当地,表现和服装同等重要,而我和朋友们都没有表现出和这些人一样垮着肩、目光躲闪的态度。未来如果想有效地把自己乔装成幽灵,我可得好好磨练自己的演技了。
随着我们走近,嘉年华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气味也越来越浓——烹调过度的肉、烤坚果、马粪、人粪,还有煤火冒出的烟,全部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甜腻的气味,令周围的空气变得厚重起来。最后,我们到达一个很大的广场,嘉年华正在那里热烈欢快地进行着。广场上挤满了众多的人、颜色鲜艳的帐篷和多到令我一眼望不尽的活动,这整个场面猛攻着我的感官。有演杂技的、走钢丝的、扔飞刀的、吞火的,还有各色街头艺人。一个江湖郎中在马车后部推销秘方药:“稀有补品,能强化内脏,能防传染性寄生虫,能抗有害健康的湿气、恶性臭气!”邻近的舞台上和他竞相博眼球的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大嗓门卖艺人和一只看起来像史前生物的大家伙,它灰色的皮肤从身体上耷拉下来,上面布满瀑布般的皱纹。当我们挤进人群经过舞台时,我用了整整十秒才认出那是一头熊。它被剃光了毛绑在一把椅子上,穿着一件女士连衣裙,当它的眼睛从脑袋里鼓出来的时候,卖艺人笑嘻嘻地假装给它上茶,大喊着:“女士们先生们!向你们呈现全威尔士最美丽的女士!”——这为他赢得一阵大笑。我有点希望那只熊挣断链条,在那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吃掉那个男人。
这一切犹如梦境般疯狂,令我头晕目眩,为了对抗这影响,我把手伸进口袋里,用手掌抚摸着手机光滑的玻璃,将眼睛闭起片刻,小声对自己说:“我是一个时间旅行者。这是真实的,我,雅各布·波特曼,正在进行时间旅行。”
这已经足够惊人,更惊人的也许是时间旅行没把我脑子弄坏掉这个事实;出于奇迹,我还没沦落成在街角语无伦次大喊大叫的疯子。人的心理比我想象中柔韧得多,能够延展以容纳下各种矛盾和看来不可能的事——对我来说很是幸运。
“奥莉弗!”布朗温大喊,“离开那儿!”我抬起头看到她猛地把奥莉弗从一个弯腰和她说话的小丑身边拉走,“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绝不要和普通人说话!”
我们的队伍太大,要保持大家待在一起是一项挑战,尤其像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为了吸引孩子而专门设置的娱乐项目。布朗温扮演起女训导员的角色,每当有人离队靠近货摊,去看颜色鲜艳的纸风车或冒着热气的煮糖时,她都要把我们赶到一起。奥莉弗是最容易分神的,似乎常常忘了我们处在严重的危险之中。正因为他们并非真是小孩儿,才让这么多孩子保持步调一致成为可能——因为他们心中有一些更年长的本质,和他们幼稚的冲动抗争并保持着平衡。如果是真正的小孩儿,我敢肯定那就没希望了。
我们没有目标地闲逛了一会儿,寻找着与雷恩女士相像的人,寻找着异能人看来可能会藏身的地方。但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带有异能色彩——这一整个混乱又奇特的时光圈对异能人来说是完美的伪装。而即使在这里,人们还是注意到了我们,当我们经过时他们会略微转过头。我开始变得极度多疑起来,我们周围有多少人是幽灵的间谍——或者是幽灵本身?我对那个小丑尤其警惕,就是布朗温把奥莉弗从他身边拉开的那个。他不断地出现,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已经在我们面前经过五次了:在一个胡同口徘徊,透过一扇窗子向下凝视,从一个帐篷形的照相亭里注视我们,他凌乱的头发和令人恐惧的妆容与一幅田园风味的郊野背景画奇特地相互冲突着。他似乎同时出现在所有地方。
“像这样在户外待着不太好,”我对艾玛说,“我们不能永远转圈子。人们在注意我们呢,小丑们。”
“小丑们?”她说,“无论如何,我同意你说的,但周围一片疯狂,很难知道该从哪儿开始。”
“我们应该从对任何嘉年华来说一致最具异能色彩的部分开始,”伊诺克闯进我们中间说,“杂技表演。”他指向广场边上一个花哨的高布景板,“杂技表演和异能人相伴而行,就像牛奶和饼干,或者‘空心鬼’和幽灵。”
“通常是的,”艾玛说,“但幽灵也了解这点。我肯定雷恩女士如果藏在如此明显的地方是不会这么久还没被抓的。”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伊诺克说。
我们没有,于是我们改变方向朝杂技表演的地方走去。我回头去看那个一脸淫笑的小丑,但他已经融入了人群中。
在杂技表演的地方,一个邋遢的嘉年华揽客员正透过扩音器大喊,允诺只花一点小钱就能一睹“合法范围内可以观看到的最令人震惊的大自然的失误”,表演叫作“奇人异事大集合”。
“听起来像我出席过的餐后派对。”贺瑞斯说。
“这些‘奇人异事’当中有些可能是异能人,”米勒德说,“那样的话,他们也许知道一些关于雷恩女士的事,依我看入场费是值得的。”
“我们付不起入场费,”贺瑞斯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沾着棉絮的硬币。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看杂技表演还要付钱了?”伊诺克说。
我们跟着伊诺克绕到杂技表演的背面,在那里它像墙一样的布景板被一个不怎么结实的大帐篷所替代。当我们正搜索着能溜进去的缺口时,门帘从里面拉开了,一对穿着考究的男女突然出现在眼前,男人搂着女人,女人正给自己扇着扇子。
“让开!”男人吼道,“这位女士需要空气!”
门帘上有张告示牌,上面写着:非演员禁止入内。
我们悄悄溜进去却立刻停住了: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孩儿坐在入口附近一把装饰着缨球的凳子上,显然是有公职身份。“你们是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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