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屋女孩

第99章


然后我再次置身梦中,正在一个拳击台的围绳外面。画面中,在雾霭和灯光下,我爷爷与一只“空心鬼”公开对抗。
他们绕着彼此兜圈子。爷爷很年轻,双脚敏捷,光着膀子,手里握着一把刀。“空心鬼”驼背扭曲,它的触须在空中挥舞,黑色的液体从张开的下颌滴落到垫子上。它突然用一根触须抽打过去,爷爷闪身躲开。
不要对抗疼痛,这是关键,爷爷说,它在告诉你什么。欢迎它,让它和你说话。疼痛说:你好,我正是你;我因“空心鬼”而生,但我也是你。
“空心鬼”再次抽打他,爷爷预料到了,在攻击到来前就腾挪出了空间。然后“空心鬼”第三次发起进攻,爷爷用刀猛击,“空心鬼”黑色的须尖被切断了,落在垫子上震颤着。
它们是愚蠢的生物,极易受影响。跟它们说话,雅各布。爷爷开始说话,但说的不是英语,也不是波兰语,不是我在梦境之外听到过的任何一种语言。那声音就像是某种粗嘎的出气声,不是从嗓子或嘴里发出的。
那生物停止移动,站在原地摇摆,看起来被催眠了。爷爷把刀放低,朝它缓缓逼近,嘴里仍然说着他那令人恐惧而费解的语言。他离得越近,那生物就变得越温顺,最后跌跪在垫子上。我以为它就要闭上眼睛睡觉了,这时“空心鬼”突然挣脱了爷爷投在它身上的咒语,用所有的触须迅猛攻击并将爷爷刺穿。当他倒下时,我跳过围绳向他跑去,“空心鬼”悄悄溜走了。爷爷平躺在垫子上,我跪在他身旁,一只手放在他脸上,他对我低声说着什么,嘴唇上冒着血沫,于是我俯身靠近倾听。你比我强大,雅各布,他说,你比任何时候的我都强大。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变慢,莫名其妙地听到了它,直到每次跳动开始间隔整整几秒的时间,然后是几十秒,然后……
雅各布你在哪儿?
我再次惊醒。现在屋里有了光,到早上了,刚好是蓝色的黎明。我跪在冰上,身在那间被冰填得半满的屋中,我的手不在爷爷脸上而是放在被困的“空心鬼”头顶,触摸着它那迟缓的爬行动物脑。它睁着眼睛看着我,而我也正回看着它。我看见你了。
“雅各布!你在干吗?我一直在到处找你!”
是艾玛,她发狂般地站在外面的走廊里。“你在干吗?”她又说了一遍——她看不到“空心鬼”,不知道它在那儿。
我把手从它头上拿开,悄悄远离了它。“我不知道,”我说,“我想我刚才在梦游。”
“没关系,”她说,“快来——佩里格林女士就要变身了!”
所有孩子和所有从杂耍场上来的奇人都挤在那间小屋里,面色苍白、神情紧张,围着两个伊姆布莱恩,紧靠墙壁在地上蹲了一大圈儿,就像密室斗鸡的赌徒一样。艾玛和我溜进他们中间挤在一个角落里,眼睛紧紧盯住这正在上演的奇观。屋子里乱糟糟的:雷恩女士和佩里格林女士坐了一整夜的摇椅倾倒在一边;摆着小玻璃瓶和烧杯的桌子被粗暴地推倒在墙边;阿尔瑟娅站在桌面上抓着一支网杆,随时准备挥杆。
雷恩女士和佩里格林女士位于地面中央。雷恩女士双膝着地,把佩里格林女士压在地板上,她手上戴着厚厚的猎鹰手套,一边冒着汗一边用古老的异能语反复吟诵。佩里格林女士粗声尖鸣,挥舞一对利爪。但无论佩里格林女士如何猛烈地摆动,雷恩女士始终不放手。
在这个夜晚的某一刻,雷恩女士温和的按摩变成了一场类似不同物种专业摔跤比赛和驱魔仪式结合的表演。佩里格林女士的鸟性如此彻底地支配着她,拒绝离开,以至于必须用一场斗争来驱逐。两个伊姆布莱恩都受了轻伤:佩里格林女士的羽毛散落得到处是,而雷恩女士一侧脸上有一道竖的长血印子。那是一番令人不安的景象,孩子们当中有很多人看得目瞪口呆。雷恩女士正用力压在地上的那只鸟狂暴而野蛮,几乎令我们认不出。看起来,这场暴力表演要以佩里格林女士完全恢复到从前而告终有点不可思议,但阿尔瑟娅始终对我们保持微笑,鼓励地冲我们点头,仿佛在说,快了,只要再往地上压一压就好!
作为如此虚弱的老妇人,雷恩女士可真是给佩里格林女士好一顿狠揍。但之后那只鸟用喙猛戳雷恩女士,雷恩女士手上一滑,佩里格林女士大振双翅,差点儿从她手里逃脱。孩子们见状大叫着倒抽冷气。但雷恩女士身手敏捷,她一跃而起,设法抓住了佩里格林女士的一条腿,再次将她扑通一声拽在地板上。这令孩子们更大声地吸气——大家不习惯看到我们的伊姆布莱恩受如此对待,实际上布朗温不得不阻止休冲进战斗中保护她。
两个伊姆布莱恩现在看起来都极度疲惫,但佩里格林女士更甚,我能看出她的体力正在衰减,她的人性似乎就要战胜鸟性了。
“加油,雷恩女士!”布朗温大叫。
“你可以的,雷恩女士!”贺瑞斯呼唤道,“把她带回我们身边!”
“拜托!”阿尔瑟娅说,“我们需要绝对的安静。”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佩里格林女士停止了挣扎,双翅张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长满羽毛的胸口起伏着。雷恩女士把手从鸟身上拿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要变身了,”她说,“当变身发生时,我不想你们任何人冲过来抓她。你们的伊姆布莱恩很可能将会非常困惑,而我想要她头一个看到的是我的脸,听到的是我的声音,我需要向她解释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喃喃地说,“回到我们身边,阿尔玛。来吧,姐妹,回到我们身边。”
阿尔瑟娅从桌子上走下来捡起一条床单,把它展开举在在佩里格林女士身前,将她从众人的视线中遮挡起来。当伊姆布莱恩从鸟变成人时,她们是一丝不挂的,这会给她一些私人空间。
我们屏住呼吸,在焦虑中等待,这时候一连串奇怪的响声从床单后面传来:排气的声音、一个像是有人猛烈拍了一下手的声音——然后雷恩女士跳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后退一步。
她看起来受到了惊吓——张着嘴巴,阿尔瑟娅也是。然后雷恩女士说:“不,这不可能。”阿尔瑟娅一个踉跄,好像要昏倒一样,任床单滑落。我们看到地上有一个人形的躯体,但不是一个女人的。
他全身赤裸,蜷缩成一团,背对着我们。他开始苏醒,舒展身体,最后站了起来。
“那是佩里格林女士吗?”奥莉弗说,“她的样子很古怪。”
显然,那不是她,我们面前的人和佩里格林女士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小个子男人,膝关节粗大,秃顶,鼻子像用过的橡皮;他完全赤裸,从头到脚都糊满了半透明的凝胶。雷恩女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为了让自己站稳伸手乱抓着什么,这时其他人又惊又气,都开始大喊:“你是谁?你是谁?你对佩里格林女士做了什么?”
慢慢地,慢慢地,男人把双手抬到他脸边,揉了揉眼睛。然后,他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空洞的瞳孔是白色的。
我听到有人尖叫起来。
然后,男人非常镇定地说:“我的名字是寇尔,现在你们都是我的俘虏了。”
“俘虏!”折叠人大笑着说,“他什么意思,我们是俘虏?”
艾玛对雷恩女士大喊:“佩里格林女士在哪儿?这个男人是谁?你对佩里格林女士做了什么?”
雷恩女士看起来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当困惑转变成震惊和气愤,我们用一连串的问题向小个子男人开炮。他站在屋子中央,用略显无聊的表情忍受着那些问题,双手庄重地交叠,盖在私处。
“如果你们真正允许我说话,我将会解释这一切。”他说。
“佩里格林女士在哪儿?!”艾玛再次大喊,愤怒地颤抖着。
“别担心,”寇尔说,“她很安全,被我们关押着呢。几天以前我们绑架了她,在你们的岛上。”
“那么我们从潜艇里救出的鸟,”我说,“那是……”
“那是我。”寇尔说。
“不可能!”雷恩女士说,她终于又能说话了,“幽灵不能变成鸟!”
“确实,一般说来是不能。但阿尔玛是我姐姐,要知道,尽管我不够幸运,没能继承到一星半点操控时间的天赋,却同样拥有她最没用的特性——变成一只凶猛小猎鸟的能力。我对她的冒充很出色,你们不觉得吗?”他微鞠了一躬,“现在,能麻烦你们给我条裤子吗?这样实在有些尴尬。”
他的请求被无视了。与此同时,我的脑袋晕乎乎的,记起佩里格林女士曾经提到过她有两个弟弟——实际上,我看过他们的照片,当时他们都一起受埃弗塞特女士照顾。然后我回想我们和这只被认为是佩里格林女士的鸟一起度过的日子,所有我们经历的、看到的一幕幕。被戈兰扔进海里的笼子,那里面关的是真正的佩里格林女士,而我们“营救”的这个是她弟弟。最近佩里格林女士所做的残忍之事现在看来更讲得通了——那根本不是佩里格林女士——但我心里仍然剩下一百万个疑问。
“从始至终,”我说,“为什么你一直保持鸟身?只是为了监视我们?”
“我对你们幼稚的争吵进行了漫长的观察,这无疑有极大的吸引力,我很希望你们能在一件未完成的事上帮到我。你们在乡下杀死我的手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们证明了自己很有策略。自然,之后我的手下可以在任何时候冲进来抓住你们,但我认为最好多留你们一会儿,看看你们的聪明才智是否能带我们找到那个一直设法避开我们的伊姆布莱恩。”接着,他转向雷恩女士,咧开嘴大笑起来,“你好,巴伦西亚加,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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