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每时每刻

  可是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我和周宸一到现在为止，认识了快一年半了。他是一个多优秀的人我也不需要再多说，我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他，但是他身上也有很多让我很讨厌的地方，其中最讨厌的就是他对大家都那么好。我和他一起当数学课代表，以为能和他更亲近点，可是努力了那么久，还是徒劳。他其实很有分寸，特别是对女生，当然，除了对你。”
  “我听他、听纪凡提到过好多次你的名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有点不服气的。你不要介意——我以为你应该是苑声声和蒋颐月的合体，可是真实的你，看上去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我在想，这样的话，凭什么你能得到周宸一不一样的对待？”
  “我现在也不算了解你。但是和你见过几次，我也听过你的一些传闻，觉得你是个活得跟其他女生不一样的人。不喜欢八卦、不喜欢和男生打闹、不喜欢出风头，很酷很酷，比苑声声都酷，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值得你在乎的。”
  听到这里，徐素忍不住笑了笑，想到底是不是她伪装得太好，怎么所有人都是这样看她的。难怪，有的时候，她连自己都能骗了。
  “周宸一也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我内心深处，觉得你们很配，但是我还想努力一下吧。之前你们好像吵架了，他对你有点冷淡，说实话，我很高兴。可是他一直没有放下你，也从来没有真心要放弃和你的友情。”
  “你可能不知道，那次在食堂下雨，你被困住了，周宸一撑着我的伞和我一起回去后，他让我把伞借给苑声声，主动提出搬一个星期的作业来交换，就是怕你淋雨。还有那次在冰激凌店，他也是看见了你和乐天扬一起，不放心才想跟过去看看。甚至你生病在家请假，苑声声和乐天扬正好来我们班，说起这件事，他听到了后，偷偷写了你家的电话号码给纪凡，让纪凡转交给乐天扬。”
  “周宸一虽然有的时候有点别扭，但他对你的好是真的。他很关心你，为你做了很多事。徐素，我真的羡慕你。”
  “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年级里传我们的事，半真半假。我约周宸一到天台表白，他拒绝了，我就哭了，他一说‘对不起’，我就更受不了，抱了抱他，不知怎么的被看见了。还有刚才……”
  唐唐叹了口气：“事不过三，说不定我再试一次就要放弃了。”
  “刚才的事我看到了。”徐素忽然开口，眼神定定地望着唐唐，满脸真诚。
  唐唐错愕地张了张嘴，她怎么可能想到，徐素就这么轻易直接地主动坦白了。
  两秒后，她才终于笑开：“徐素，你真是特别的特别。”
  徐素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唐唐不是像丁宁或者孙晓榛那样的女生，她很率真，徐素认为，唐唐比自己好，好太多了。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周宸一，可或许，是周宸一配不上她。
  有的人总是会刻意忽略掉自己身上的闪光点，因为那种光芒太盛，已不需要每到一个时刻，就拿出来炫耀给他人。
  然而周宸一，徐素只要一想到唐唐刚才说的话，就觉得心中一片惊涛骇浪。
  她对周宸一，太抱歉了。
  她很想马上回到家里，回到阳台上，和他隔着夜空，说一句“对不起”。他对她太好了，根本不值得。
  
☆、假我
  那天后来，徐素和唐唐聊了很多，徐素回家已经天黑了。她有轻微的夜盲症，正好楼道里的灯坏了，她摸索着往里面走，却感觉忽然撞到了什么。
  外面的路灯光微弱的照射进来，她往后退了一步，看到了蜷缩在墙边的周宸一，他模糊而清俊的侧颜。
  他抬起头看了看她，她便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宸一，颓然而无力，好像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徐素走过去，向他伸出手，周宸一没有理她。
  “周宸一，发生什么事了？”
  他依旧不说话，左膝拱起，右腿伸长，左手臂放在膝盖上，眼神漠然地望向黑暗。
  徐素清晰地感觉到，他非常非常沮丧。
  她想了想，坐到他旁边，两个人没有说话，肩并着肩静静坐着，一直过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漫长的像半年，期间没有任何人走过他们，他们只能听到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而有力。
  徐素想，他们有多久没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了啊。
  周宸一一直都保持着那个动作，徐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站起来，腿有点麻了，差点就要摔倒，她匆匆说了句“我上去一下”，然后跑上了楼。
  她要向爷爷报备一下，免得他着急，然而，另一个原因，是要问一问陈枫和周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说：“今天周宸一的妈妈来了，闹了一场，现在他们家闹得有点僵，你还是别过去了。”
  徐素傻眼，好久才领悟过来那句“周宸一的妈妈来了”是什么意思。好像就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她脑海中就清晰地回忆起过去在阳台上的某些时刻，周宸一提起母亲时候幸福而餍足的笑容，她从来没问过他他母亲究竟为什么要离开，她有点不敢问，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每一次的回忆，都会让他更加难过。
  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的伤口。每个人。
  徐素拿了瓶矿泉水、一个草莓面包，刚走出家门，迎面便撞上了上楼的周明，他看到徐素手里的东西，好像瞬间就懂了什么，表情意外的有些尴尬：“素素，你这是去看宸宸？”
  徐素点点头。
  “行。你记得帮叔叔劝劝宸宸，这孩子脾气倔，叔叔谢谢你了。”
  徐素犹豫了一会，点头，迟疑地说：“叔叔，其实我不知道周宸一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周宸一。
  周明想了会，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宸宸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和他什么事都好说，除了他妈妈的事，从小就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妈妈叫安宁，自从生了他之后就没有工作了。安宁结婚前是个很有想法和能力的人，后来为了孩子放弃了工作。可能是整天呆在家里，慢慢就得了抑郁症。那个时候宸宸还刚上小学，安宁得了病后家里、孩子也顾不上了，后来好说歹说去看了心理医生，吃了药，断断续续地治疗，才慢慢好起来。我们以为她已经没事了，谁知道一年后，她突然就提出了离婚。宸宸没法接受这个现实，安宁走得那天，他都跪下来求她了，可安宁的决绝让人心寒。”
  “后来安宁就失踪了，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一点音信。宸宸没有提过她的名字，也没问过她的事，但是我心里明白，他一直放不下安宁。毕竟那几年，我的事业刚刚起步，都是安宁守在他身边，陪他长大的。所以他打心底里从未真正接受过陈枫。”
  “宸宸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觉得，安宁的离开是因为他不够好，是一个能让母亲狠下心来离开的孩子。他事事都很努力，学习上、生活上，从来都无可挑剔。素素，其实宸宸他很怕失去。这次安宁的出现很突然，你陈阿姨也因此不高兴了，我很难办。宸宸的心结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
  徐素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她能听出来，周明语气里得无奈和困惑。她想，他自己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可是她此刻，更担心周宸一。
  她重新走回那片黑暗中，却没有再看到他的影子，她叫了一声“周宸一”，没有得到一点回应，心里忽然就慌了。
  正要急匆匆往外面冲的时候，突然迎面撞上了周宸一，他也愣了下，但还是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问：“你干吗？”
  徐素暗暗松了口气，看到周宸一手上的矿泉水，说：“你去……买水了？”
  “不然呢？”他反问，面色和语气都很温和，没有了之前的戾气。
  徐素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手腕还是被他紧紧握住，勒得有点疼，周宸一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松了松手劲，拉着她慢慢往前走：“出去走走吧。”
  “嗯。”
  于是，他就那么轻轻拉着她的手腕，她的步子总是比他慢半拍，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态一前一后散着步，小区的这条小径，人迹罕至，两人第一次走时，还是三年前，那时，周宸一很幼稚地半路悄悄躲起来，想看徐素找不到自己而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可她最终大大的扫了他的兴。不但没有花容失色，连发现他不见了，也是半个小时后的事。
  月光很清冷。
  他们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凳上，抬头望着月亮。
  徐素悄悄地转过头，偷看周宸一。她和他朝夕相处，却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他，他的睫毛很长很密，眼睛很亮，有漂亮的双眼皮，皮肤好的让女生都嫉妒，没有班级里很多男生一样的青春痘。他很优秀，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为人处世、办事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出色的周宸一，也有他无法面对的东西。
  太多的人，只看到了他的出类拔萃，却从来没有人尝试透过表面，去了解他背后的努力，也没有人问过他，一直这样努力，累不累。
  她突然很想知道答案，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我爸都跟你说了？”他很轻松地笑笑，然后回答她的问题，“其实挺累的。”这么多年，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只要他能够变到最好的样子，成为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人，母亲就会回来，她不会舍得放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