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莫离

第20章


  莫离惊呼,大步上前,抓住她冰冷的手臂就要拖着她离去。
  “你疯了么?你忘了你的身份了?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她却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甩开莫离拉住她的手,自顾自的将一杯酒水饮尽,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莫离……你不懂!”
  她突然就哭红了眼眶,幽幽的说。
  莫离小心谨慎的关了门,插上闩,再保险起见将窗棂关住。
  “我懂!”
  莫离回过身来,重新坐回她的对面,夺过她一杯杯没个度的酒罍:“你如今的心情,没有谁比我更懂!”
  手中酒罍被夺,她从桌几上的酒盘里抽出下一个,倒满继续喝着。
  莫离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知道她不信,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师傅没有告诉过你,我是活死人,她也没有告诉过师兄,你与我一个是妖王的后人,一个是活死人,她同样的也没有告诉我,你是妖王的后裔与师兄是南陲国的世子的事。”
  霓裳灌酒的动作猛然一顿,愣神的听着莫离道来。
  “我们看似了解彼此,却又对彼此一无所知,所以成了今日不可避免的悲剧。”
  莫离看着她因为酒过穿肠而红透的脸颊,那双眼被自己勾起了无限的伤怀。
  “十年前,我身死南陲,莫家几百人的命,都入了阎罗,他是我师兄,也是我的仇人!”
  霓裳听的心惊肉跳,她放下酒罍,问她:“你是不是要杀他?”
  “我已经杀了他!”
  莫离的声音一冷,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她掏出袖中那把随身的匕首。
  这匕首是师傅送她防身之用。
  “我心中的师兄在冥渊已经死了!匕首插入他的背脊,我与他两清,之后再见,我们便是陌生之人!”
  “莫离………”
  霓裳的话哽在喉头,酒意因这话也去了大半。
  莫离苦笑:“所以我说,你心中苦痛,我知我懂。”
  霓裳痛苦的摇了摇头:“我和他没有结果了!什么都没有了!”
  莫离望着眼前一直张扬跋扈的女孩,她所认识的师姐,从未像如今这样这般痛苦萎靡不振过。
  “走吧!”
  莫离说:“带着你的族人,离开北冥,天大地大,去那里都好!”
  霓裳一愣,目光投向她平静的眼底。
  “离开?”她试探的问,她从未这么想过,这些年她与部下在北冥过着四处逃亡的日子,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北冥。
  莫离的提醒让她有些心疼,她还有东西放不下。她还有执念放不下啊,当年若是没有离开,如今她更不会离开了。
  可是,莫离接下来的话,让她坚定的信念,猛然坍塌。
  “你必须离开!”
  莫离懂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是什么,所以她才竭力劝说:“术清秋一死,你认为下次见面,他不会拔剑对你?你若是有什么危险,卿鸢他们怎么办?”
  执念是什么?便是舍不得一生再也不能与他相见。如今,若是相见只有相杀,那还不如忍下痛楚,一生与之不再相见。
  霓裳从未觉着,活着会是这般的痛苦不堪,生不如死,所以她问莫离:“你认为,我离开北冥,是不是就能平息这场纷争?”
  莫离没有说话:“那也等于你放弃了墨斐白!”
  霓裳听后不见黯然,倒是有了些自嘲:“我不是已经放弃了么?”
  莫离道:“那你还有什么可纠结于犹豫的?”
  霓裳一愣,难得苦中一乐:“我倒是入了你的套了!”
  莫离便没有再说话。
  霓裳也没有说话。
  她们面对面对视了很久,仿佛在不动声色的执笔砚墨,用眼为摹,心中铭刻这一瞬的彼此,吊唁之后的永别。
  “莫离,我会想你,很想很想。”
  对面的人突然凄惨一笑,眼中闪过不舍。
  “我也是!”
  莫离心中隐隐作痛,却仍然强忍欢笑的开口。
  “你会来送别么?”
  霓裳问她:“我走的那一天。”
  “会,你走的时候,我一定会来。”
  莫离浅笑:“这一别之后就是永远,你要好好保重。”
  霓裳嫣然一笑,眉眼弯弯里夹杂着汹涌而出的泪水:“会的!”
  酒因痛苦而醒去大半,两人各自说着酒话,可是彼此又那么清楚的知道,那并非酒话。
  窗棂外斜雨敲打着木檐与青瓦,敲出忧愁的旋律。
  莫离移步窗棂前,素手扶上它冰冷的木沿,将木窗打开微微可观外的缝隙,紧抿的唇动了动,目光落在外面繁华古老的城镇上,那泼洒渐敛的雨势道:“走吧,天快黑了,到了夜,在街巷里晃荡的剑士就会越来越多了。”
  霓裳没有说话,她起了身,目光深深的看去站立窗棂前的女子一眼,便起身开了门离去。
  幽香拂袖,记忆如穿花蛱蝶般,掠过一片白光之中,那些回忆而来,又相续敛去,莫离身矗在泠泠寒意的窗棂前,雨落在她的脸颊上,风吹发丝在耳畔飞舞,身后是空旷寂寥的寒屋。
  屋里已没人,女子还站在那里,没有回头,面容泛着死亡的惨白。注视着什么,又像是哀唁着什么。
  孤独,寂寞,哀伤。
  
☆、不负如来不负卿7
  在逐鹿城,宵禁来的早,华灯初上时,雨中是人们匆匆来去的身影。
  皇榜粘贴的告示,在这城门口孑然矗立的告示栏上醒目着。
  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新的消息贴上栏杆上,这不太符合皇室一贯作风。
  百姓路过时,无不瞥一眼一脸惊奇的指指点点,他们那里知道,此刻他们的驸马爷已经命悬一线。
  北堂月关心自己心上人生死,自然会将除妖之事暂时抛出脑后。
  从柔仙殿排着长队的御医,各自低着头,心中忐忑着。
  这位让当今权力滔天的公主无比在意的驸马爷,也不知是何故,一刀入身,刀身无毒,所插的部位也并不致命,而这驸马爷也看上去并不像那怏怏恹恹的身子,怎么就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呢?
  任凭这皇宫里的御医想尽了办法,开尽了方子,都无济于事。
  北堂月照顾床榻,几日下来不眠不休,同样也不理会朝政,神态很是憔悴。
  诊脉的老者仙风道骨,宽大袖袍无风轻动,青衫被洗的泛白,带着一丝药香。
  他不是一人,身后还有个少年,少年眉廓俊朗,身子精瘦,抱着药箱子,面无表情的站着
  他们一身行头看去很是简朴,却不是一行该简朴的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
  老者花白着头发,手指捻着胡须,样子看去苍老,眼神却矍铄不已。他脉了搏,看去神情恍惚又脆弱的公主,丢下一句
  “解铃还需系铃人?”
  北堂月一愣,不明觉厉。
  老者没有再开口,他身后的少年却道:“ 心中有结,抑郁成疾,想好便要去除恶根!”
  北堂月的脸一瞬间又苍白了不少,神色恐惧,忙是摇头:“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做!”
  北堂月心中有了害怕,她不怕死,连死都不怕,却怕他再见她。
  她是公主,唯一一个执权涉政的公主,本不该有苍白与害怕。
  老者将一切收入眼底却不动声色,少年眼里却露出了讥诮。
  “有没有别的办法?”
  北堂月的眼神殷切,她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只要她诚心恳求,说动不是难事。
  “有!”
  “没有!”
  两种声音,一个苍老,沉稳,一个清朗,蓬勃。
  “到底有没有!”
  北堂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她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无论是谁,在她眼里,都只是臣子。
  这个世间上,没有谁会比公主高贵。
  少年与老者对视一眼,少年眼中迷惑不解,惊讶,老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深沉。
  这一次少年没有再说话,而是老者开了口
  :“梦!”
  “梦?”
  北堂月眼中闪过稀奇:“这怎么弄?需要我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做就可以,你只需要付出代价!”
  老者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像穿透黑暗而来,缥缈,悠远。
  “代价?”北堂月皱眉:“什么样的代价?”
  “让你一辈子痛苦的代价!”老者说
  “当然你可以选择!同意或者不同意!”少年插上了话。
  北堂月苦笑,目光落在床榻上烧红了脸的男子,眼神里是如水的温柔,她将目光从新落在了老者的面上问他,更像在问自己:“他死了,我会不会痛苦一辈子?”
  这次没人回答,他们紧抿着唇,却只有北堂月笑了。
  “所以,同意与不同意,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老者让少年请出了北堂月,将房门关着。
  北堂月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再进去时,对上了墨斐白黑白分明的眼。
  那眼中有很奇怪的情愫,北堂月不懂,但很快她就会懂。
  老者带着少年离去,北堂月坐在床榻前,看着他,眼神温柔。
  墨斐白却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说:“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北堂月一惊,显然不敢相信。
  墨斐白说:“我在黑暗里呆了很久,回忆起过去种种,突然便觉得一直这样呆在这里,其实也挺好。”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声苦笑:“可是这世上我所期望之事老天总是不能如我所愿!我突然感觉意识清晰起来,明明已经醒了,能感觉到周围所有的声音,能听见你与一个老人谈话,却仍然在黑暗中,不得睁眼,不得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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