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掩埋的秘密

跟所有被拖下水的官员一样，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所不同的是，赵南星曾在陶文新危难之际出手相救。那是在抓捕一名在逃官员过程中，赵南星替他挡过一刀。此前，他们仅仅在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
    跟一直念着钟勇的好一样，陶文新对赵南星怀着深切的感恩。两个男人的情谊由此开始。事情的发展往往潜移默化。陶文新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在职务上从打擦边球帮朋友一点小忙，慢慢发展到，成为了赵南星在检察院系统的隐蔽保护/伞，而自己，也凭借赵的支持官途一帆风顺。
    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好友吴浩元也属赵的麾下……
    应该说，这些年来没有出过什么事。赵南星对自己保护得非常好，平时基本不联系，除了他最亲密的手下樊庆辉，没有人知道陶文新跟赵南星之间的关系。职场上，也没有人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最大的事莫过于六年前刘恺的爸爸落马。此人是赵南星的重要党羽之一，他的倒台让赵损失惨重，亦掀起全市的司法系统的严打之风，当时的情形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好在陶文新凭借行事的谨慎和平日大家眼里端正的作风躲过一劫。
    事后他听赵南星说起，刘恺爸爸的倒台，陶季泽也参与其中。他震惊不已，他从未想过自己看似文弱的儿子竟然能做伪装调查、搜集情报这种的事情，这太危险了。他也第一次意识到，有朝一日儿子完全有可能走到跟自己对立的一面。多么可悲！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儿子离开本地，去外地发展。上海就不错，他有亲戚和熟人可以帮衬。
    那时候，陶文新心里也不是没有忐忑，他也为难过，痛苦过。可是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法回头了。他的一切已经与赵南星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钟晴入狱一事让他的痛苦翻倍。他不是没有想过各种“办法”，好友吴浩元也亲自帮忙，可是上天好像在跟他作对，每一条都是死路。他觉得仿佛有一个对他无比了解的敌人恰如其分地堵住了他所有的路子。他可以想方设法帮赵南星的人脱罪，却无法帮到自己的女儿。
    更令他痛苦的是，钟晴直到出狱前的半年才告诉他那天晚上的真相。
    “陶叔叔，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肯说那晚我人在哪里的原因。我不想有一天你跟我爸爸一样啊。所以，收手吧，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不要纠结于这个案子了。就当这六年，我是替你赎罪。”
    那一刻，他真的动摇了。自己犯下的错，竟然是最爱的女儿来买单，以如此惨痛的代价。
    可是真的还能收手吗？
    赵南星的人又出事了。早就跟他千叮咛万嘱咐了，六年前那一票后，贩毒这事不能再碰了，他偏偏忍不住。手下那帮人也不收敛，自以为聪明，尤其是那个叫万庭东的，搞出个嫁祸杀人分尸案，结果漏洞百出。这个案子当然不能让儿子牵扯进来。
    后来刘恺被引渡回国。他虽然供述了六年前的贩毒案，但好在很多细节他不清楚，尤其是当时有一份名单他还不了解，否则后果难以想象。跟赵说过很多次了，办事情要做记录可以，但一定要搞好保密工作，他们竟然直接把名单放车里。幸亏吴浩元及时发现并销毁。
    最大的问题还在于韩惟知被捕了。从他说出存有海量罪证时起，事态的发展开始失控……
    陶文新说的过程中，陶季泽一直沉默着。心里是什么感觉？震惊，可笑，荒谬，难过，麻木？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在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先是王少华的背叛，然后到揭开吴浩元的真正面目，现在又是父亲，他最敬佩的父亲。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他苦苦追寻的邹海案的真相，钟晴案的真相，原来就是这样？
    “爸，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开口了，却是如此无力的话。还有心中堵着一股那么强烈的想哭的冲动。
    “季泽，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小晴，也对不起你妈妈。”说这话时，陶文新才意识到，在自己述说时，妻子已经站在身后了。
    孙婉泪如雨下，陶文新叫了一句婉妹后，她晕倒了过去。
    钟晴缓缓闭上眼睛，最不想看到的一天还是到来了。
    她还记得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躲在货车的大纸箱里，原以为可以打探到刘恺为非作歹的消息，却看到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名单。
    那份名单夹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一路上无聊，她从另一只纸箱里捞出来的。上面记载了交易的数量、价格、流程、款项去向和涉及人员名字。当她看到陶文新三个字的时候，手指开始发抖。
    后来在讯问室里，吴浩元对她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在那辆车里，但我看得出，你不希望我出声。后来我放心不下，追踪了那辆车，结果发现，那辆车运输的都是毒品。而车上有一个名单……那一刻我非常迷茫，我没想到我最好朋友，竟然参与那样的事情。后来我终于做好了要忍痛揭发的准备，可是现在，我遇到了你。”
    “那份名单我仔细研究过了，记载的可不止一起贩毒案。公职人员勾结犯罪分子输运销售毒品，你知道这个罪名有多大吗？如果你告诉所有人案发当时你躲在那辆车里，那么那辆车的秘密就要公之于众了，你将成为一个破获重大贩毒案的功臣，但你的陶叔叔，轻则削官重则坐牢，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毕竟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出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人都是自私的，我承认，我也是为笙笙。”
    “如果你认罪，我能保那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陶叔叔还是所有人眼里正直清廉的好官。他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好好想想，要不要为他的前程和家庭做考虑。”
    那时候的钟晴感到非常痛苦。陶文新既是她的亲人，也是偶像，已经在她心目中树立了一座高大伟岸的丰碑。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座丰碑会倒塌。
    然而倒塌之后，她还爱着他。就像她一直深爱着爸爸。小时候所有人都说爸爸是杀人犯是坏人，但在她心里，爸爸永远是她最爱的爸爸。她只恨自己当时年纪小不能保护他，想办法替他免去死罪。
    陶文新在她心里的地位不输爸爸。甚至说，她对他有着更为深厚的感情。爸爸的音容笑貌已经在记忆里模糊，然而陶文新对她的好，点点滴滴，她都铭记在心里。就算他犯了错，也永远是她心中最在乎的人。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保他周全。
    包括认罪入狱，包括……放弃陶季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