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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桢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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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儿大不中留。王妃幽幽叹了口气。
  想了想,她命人叫来了许昌。
  许昌是王府的家生子,他与他爹都是府里的车夫,平日里只负责养马驾车。季辰出门常坐马车,不带小厮,多只带着许昌一人。
  “这段时日世子出门,都是你给他驾车,你可知他常去哪儿,办什么事,见什么人?”
  王妃轻声细语的,但许昌愣是听出了一后背虚汗——来了来了,我就知道,王妃迟早得问的。世子自己装没事人似的,苦的不还是我这做下人的么!
  要说许昌什么都不知道,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没人信。虽说季辰没明确吩咐过他什么吧,但马车多是停在柳街街头或街尾,而后季辰独自走进无名铺去。他也不止一次载着世子和一姓锦的姑娘去用饭。最近世子晚归,也是为了亲自送锦姑娘回家。
  许昌一不瞎二不傻的,怎么着也有点明白了自家世子与那锦姑娘关系非比寻常。这大概也是王妃想从他嘴里问出来的消息。
  可是虽说都是主子,但他为世子办事的时间毕竟长些。两相权衡下,他咬咬牙决定站在季辰这边。
  许昌垂着头,隐在宽大袖子中的双手紧张地握紧了拳,面上却镇定自若地答道:“世子近来常与黄公子、付小姐在一块儿,晚上也是先送了他们后再回王府。”
  他们四人确是总在一块儿,许昌不算说谎,只是有选择地阐述事实,把关于锦桢那部分择了出来,没说每晚是先送锦桢回家。
  世子要是想告诉王妃,老早说了,还用得着他?如今他自是不能把主子卖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么!
  果然,王妃听见他的回话,只不置可否地“哦”了声,也没再多问。
  季辰与黄盈、付姿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关系有多好是大家都知道的,王妃虽不大信季辰的春天与他们有关,但一时也没想到有哪儿不对,于是摆摆手让许昌退下了。
  对着亲生儿子没处下手,王妃又转而想到了自家侄女。
  她与胞妹关系甚好,而亲妹妹在这世上也只剩章坤婷这一点血脉了,王妃是真心疼章坤婷。想她年少就痛失双亲,后来虽被接去了洛阳,但日子真能好过到哪儿去?那么大一个世家,每一房都有自己的子孙,明里暗里多少弯弯绕绕,谁会真把一个孤女放在心上?
  大抵上了年纪的长辈表达对后辈的关爱的最主要方式就是关心他们的终身大事。王妃先放下自己儿子这一头,左右她也管不了他,然后开始琢磨起给章坤婷寻个好夫婿这事儿。
  章坤婷年已及笄,相貌好,性格佳,虽说双亲离世,但身后还有洛家和汾阳王府当靠山,家世也不算差,她的夫婿一定也得是青年才俊、门当户对才配得上她。
  用晚膳时,王妃将她的思量委婉地告诉了章坤婷。
  “婷儿,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姨母打算给你寻门好亲事,你可有中意的人?”
  章坤婷手一抖,象牙筷在碗沿弹了一下后滚到了桌底。“不……不用……我的意思是,我年纪还小,不急着嫁人,姨母不用为我操心。”
  她说得有些结巴,王妃还以为她是害羞了,宽慰道:“我怎能不操心,我就盼着你能嫁个好人家,和和美美地过完此生,日后我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没脸见你娘亲。”
  章坤婷脸发红,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什么来。
  王妃又道:“也不是现在就让你嫁,咱们不急,只是先准备着,慢慢挑,挑着好的再说,下定后还可以缓两年再成亲呢。”
  半晌,章坤婷才说道:“那便……听姨母的。”
  *
  天朗气清,明黄的上弦月挂在半空,露出看透世事的慈悲笑意。
  季辰正在房内看书,忽听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三声敲门声,抬眼一看,窗上映出一抹纤细的人影。
  他没有让小厮贴身服侍的娇贵习惯,反倒不太喜常人近身,因为临近就寝时就打发走了下人,于是此刻他只能自己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低着头的章坤婷,一见门开了,她倏地抬起头来,脸上极快地闪过惊慌神色,耳根都红了,表现却还镇定。
  “表…表哥,这小物件是我亲手做的,想送给你。”
  她双手拿着一个紫色绣云纹荷包,做工很好,纹样精致,绳口还穿了小玉珠,显然花了不少心思。
  季辰先是微愣,又很快明白过来,既不伸手接荷包,也不请她进屋坐,只淡淡说道:“我并无用荷包的习惯,就不劳表妹费心了。”语气温和却疏离。
  章坤婷捏着荷包的手指慢慢收紧,这下她连头也不敢抬了,木桩似的杵在那儿 ,进退两难。
  季辰又说:“你不必干这些粗活。夜深了,回去吧。”
  良久,久到章坤婷足够劝自己死心,她才抬头笑道:“我懂了,表哥。”而后转身离去。
  睡房内,丫环芸香正替章坤婷摘钗卸妆。她本是兴致勃勃地随着自家小姐去找世子,没想到自己提着灯笼在拱门处还没站多久,小姐就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个原本应该送出去的荷包。
  看小姐现在的脸色,像是事情没办成,只可惜自己当时站得远,什么也没听见,发生了何事都不知道。
  犹疑了许久,芸香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您……”
  “芸香,我喜欢表哥,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章坤婷忽然问道。
  “怎么会!”芸香本能地出口护主,可话一出口,才想起主仆二人长久以来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世子人这般好,家世、才学、样貌、品行,哪儿都挑不出错处来,这样的人,有几个女子会不动心呢?”
  章坤婷苦笑一声,芸香又忙补充道:“小姐您也不差啊!您……”
  “可是他不喜欢我。”
  “……”
  能终成眷属的两人或者需要考虑多方因素,但不能成为眷属的原因却再简单不过,只要一句“不喜欢”足矣。
  “那就算了吧。有的感情可以培养,我慢慢追,总能追到他的心,但表哥不属于那种人,他已经心有所属,且意志坚定,我追不到的,所以还是算了吧。人要识时务。”
  汾阳开始进入雨季,有时炸雷过后就是一场瓢泼大雨,下个一炷香时辰就停,有时又连绵下足一整日,淅淅沥沥地将全城的青石街巷都浸成深色。
  雨季不仅让路上行人手不离伞,还顺带将黄盈与付姿困在家中。
  付姿之前因相亲事宜在家装病,难得安分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段时日,后来终于憋不住了,“病愈”后跑来缠了锦桢几日,还没逍遥够呢,又被家里知晓她装病之事,硬被提溜回去了,再次过起了被禁足的日子。
  付姿不在,黄盈自是也消寂了许多,自然而然地,送锦桢回家这事儿就剩季辰一人还在坚持了。
  这日的雨直从午间下至深夜。锦桢关铺准备回家时,才发现自己的伞不知怎的不见了。
  因不喜屋内水渍湿滑,锦桢并不将湿哒哒的伞带进铺里,从来都是将伞倚在门外。可现下她左右看了个真切,伞确实不翼而飞了。
  不是吧,一把伞都有人顺手牵羊?她在心里无奈翻了个白眼。
  好在季辰的马车已停在门口,他正撑着一把伞等在阶下,今晚麻烦他一点,自己不至于淋雨回去,明日再从家中另拿把伞就是。
  下着雨的巷子又黑又滑,季辰与锦桢二人走得尤为小心。季辰手中的伞并不算大,他们并排走在伞下,手臂时不时就会碰在一起。
  锦桢有些尴尬,又怕勉强开口说些什么会显得此地无银、弄巧成拙,索性继续装哑巴,只希望快些走到自家门口。
  不料季辰倒是开口了。
  “你可是在想肖若芳与胡庭君的婚事?”
  “………”总不能说自己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太过亲密,令人尴尬,所以才不发一言的吧?
  于是锦桢就坡下驴,点了点头道:“嗯。这事其实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肖姑娘若果真有孕,这事本就大违伦理,倘若她肚中孩儿的爹爹是胡庭君,那么胡庭君便是始乱终弃的小人,我自是不会再帮他。倘若肖姑娘肚中孩儿的爹爹另有其人,那事情也好办,将此事摊开了说,他们家总不好霸王硬上弓。但现在事情难办在……”
  “在于不清楚胎儿亲爹是谁,而且也不能确保肖四小姐愿说真话,万一她就是赖定了胡庭君呢?”季辰接口道。
  “嗯。肖姑娘将有孕一事瞒得好,肖老爷肖夫人似乎都还不知道呢,这样一来我便更难查证了。她不常抛头露面,我无法直接接触她,又不能径自跑到肖府去,问肖老爷说您知道您闺女有喜了么?非得直接被人打出来不可……”
  说着说着,锦桢便将心头那点尴尬抛到了脑后,语气自然地将这几日令自己头疼的问题都说出来了,弄得像与季辰切磋讨论般。
  孰不知季辰在听见那句“直接被人打出来”时差点笑出声,嘴角抽搐半天才不动声色地缓过来。
  他默默将伞又往锦桢那方移了一点,边说道:“给付姿看病的女大夫不是也给肖四小姐看病么?你可以试试搭这一条线。”
  一言惊醒梦中人。
  锦桢眼睛忽地亮了,隔着雨幕都让他觉得心里亮了一盏灯。她感激地看向季辰,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不用。”
  “要的,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还不知得愁多久呢……”
  “那你打算如何谢我?”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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