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河南大饥荒

第46章


甘霖已降,粮价将平
《前锋报》社评 1943年3月3日
雨,对河南成了稀有的珍宝,下雨就等于下钱,点点的雨滴就像点点的黄金,也可以说等于粒粒的食粮。雨水是一切植物的生命之泉,也成了今日河南人的生命之泉,下雨也可以说有如下命,至少必须下雨,河南人才能有命,没有雨,河南人就没有命。
大半年来,河南缺乏的就是雨,因为缺雨,所以缺粮,无粮就没有命。人为保命,所以需粮,因为需粮,所以望雨,古人形容人对某事物希望之切,比之为“若大旱之望云霓也”,又说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勃然兴之矣”,形容得雨之乐。这些话直到现在我们真正感到,这妙文到现在我们才彻底了解,古人又有所谓喜雨的,快雪的,有喜雨亭,快雪堂,这都是在久旱之后,忽逢雨雪,喜快之余,因以名亭,因以名堂。古人这种喜雨快雪的心情,我们今日也深深体会。
雨下透了,麦可望收。麦与秋不同,秋苗半月不雨,即枯萎了,麦苗得下这次透雨,到麦熟时,纵不下雨,也可望收。农谚云,麦收八十三次雨,只要头年八月十月及次年三月下了透雨,即能丰收。现在虽是农历正月,得了透雨,天气不热,麦子叶小,蒸发不甚,盘根又深,最能耐旱,这次透雨即可顶到麦熟。若是到了三月再下次透雨,麦子丰收,定可预卜。
这次透雨,不但大有助于麦子,亦且有裨于春耕,早秋播种,虽须待到农历三月,经了这次透雨,地下水分足,再过三四十天纵不下雨,亦可播种。农谚云“好种三分收”,就是说,种时雨水足,即可保险有三分收成。麦可望收,早秋又可种上,今年的收成大半是不会多坏,至少是不会再如去年,沿陇海线各县麦秋全瞎了。
收成有望,麦熟至多不过百日,按常理说粮价从此将要低了。纵然河南粮食缺乏,但因收成有指望,且为期不远,粮价也不会大涨了。粮价在河南受旱灾影响,再受战事影响,积此两因,形成今日之高涨,空前的高涨,固然增加穷苦灾民不少苦痛,但价大招远客,也因价涨,吸引来不少粮食。没有高价,外有的粮食是不会流入河南来的,粮价能因这次透雨而降低,这固然是多数人的愿望,可是如不降低,也只有听其自然,不能人为的硬降低,一限低就无粮食了,没有粮食才饿死人,只要能将粮食吸进河南,价纵高,人总可少饿死。现在河南省政府正派员积极从外省购运粮食,为数相当多。对于官运粮食,我们希望低价出,寓救济于平粜中,同时对于民运粮食,我们希望政府不必去管,能与方便且与方便,奖励民运,也是吸进粮食之一法。以官运价廉之粮食卖给穷苦灾民,以民运价高之粮食卖与有钱无粮的富人,两相调济,即可度过荒春。这一原则,我们希望省政府特别把握紧,无再犹豫而失其所守,以增加灾情之严重性。
我们这主张,如有人对之有所惑疑,我们还可以举一段往事来作立论根据,证明此主张的绝对正确。七十八十的老先生们,当还记得满清光绪三年的河南大饥馑①[99],其程度不下于去年。当时的巡抚是李鹤年②[100],他主张对官办粮平价,对民运粮则听其自然,不加限制。清廷当时派礼部侍郎袁保恒③[101]为河南钦差大臣,协同巡抚,办理救济。李以本省既无存粮,必须仰赖外运,如抑低粮价,贩运无利,谁也不肯赔钱运粮;袁则坚持城户富商之粮必须半价以救灾黎。两人均为好官,心皆爱民,但所见不同,争执不决,奏请清廷裁可。清廷以袁甲三位中兴名将,保恒亦著贤声,便采纳袁议,严限粮价,结果商人裹足,粮运断绝,粮断民死,饿殍载途。到光绪四年春,新麦连云,满地青葱,然青黄不接,时不过一月,而在此一月中,饿死者达数百万人。袁保恒才知失策,愧悔无地,竟以身殉。褫夺顶戴,撤职留任。李鹤年又官复原职。李鹤年之冤抑虽伸,而河南之老百姓却饿死不少。这一往事去今不过六十年,今日河南又遭大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日主持救灾大政之人,是应当以此为鉴的。
速发赈款,速办急赈
《前锋报》社评 1943年3月4日
雨已下透,麦收有望,早秋亦可播种。灾情虽然严重,但苦难的时期却越来越短,浩渺苦海,行将渡过,光明彼岸,业已有望,这确是可喜可慰。但是,越是艰苦的工作,往往越到了最后阶段,其艰苦越甚。灾荒之年,饿死人也是在最后的一月,甚或最后数日。越到最后,粮食越少,无饭吃的人越多。七日不食则死,旬日无粮,即可饿死。光绪三年,河南大饥,老年人到现在谈起,尚有余栗。其实光绪三年并未饿死人,到光绪四年春夏之交,旬日间,粮食断绝,饿死灾民,数达百万①[102]。现在距麦熟尚有百日,从现在起,救灾工作,才进入了艰苦阶段,彼岸虽已在望,撑驶更须努力。
雨不下,麦无望,麦无望,漫漫长夜,还不知何时达旦。现在麦既望收,灾期有限,在这短短的百日中,各方负有救灾责任的应鼓努为力,积极救济,虽越至最后,越是艰苦,只要现在及时将粮购到,分配得当,实惠能及灾民,我们相信,天灾虽重,人力亦可回天。
我们曾经主张将平粜基金、中央拨款,多多分发各县,责令发动全县有力购运之商民,协力购运,必须官兵齐力购运,始能运来大量粮食。单靠官府力量,购运有限,难救众多灾民。古人云“千里运粮,士有饥色”,去年为接济某战区食粮,汽车、牛车、手车全都征用,赶运累月,犹虑不继。供给少数军队,尚且如此,要想全靠政府力量,购运足敷千万以上的灾民食粮,其不能源源接济,是人人可知的。这不是政府办理不力,而是事实上太困难。纵让政府什么都不做,倾其全力,专办救灾,亦难有济。皖中、皖北平粜粮路虽已打开,按钱数说为数甚巨,但就粮食说为数又有限,运输更不易,虽在驻军全力协助下,犹不能将所购之粮尽量运回。而鄂北粮路至今尚未打开,更谈不到购运配发了。我们主张政府先尽其力所能负的,由政府直接办理平粜或赈粮,其余款项速发各县,使自购运。政府只用政治力量把粮路打通,使邻省解禁,钱发给各县,发动民力,协同购运,收效必大。
其次,各县应将一切余粮、一切捐款,速办理急赈。春暖雨足,野蔬渐长,掺杂少许粮食,即可充饥。一升粮食可作二升之用。春暖草长时施赈,所费少而收效大。最难过的时候是正腊月,野菜尽枯,寸草不生。一到春暖,到有雨水、野菜遍地之时,藜藿亦可充饥。如这时政府办急赈,发粮食,灾民如得到少许粮食,配上野菜,即可救命。因为灾情普遍而严重,无法设厂施粥,因灾民太多,赈粮有限,不能普遍施粥,所以省政府决定发放赈粮,不设粥厂。这种主张,当然是为顾及事实,自有其不得已之苦衷。灾民这样多,若不能普遍设厂,分别救济,仅在少数地方设厂,把灾民吸引一地,不要说粥粮不给,会使灾民集团饿死,或秩序混乱,就是粥粮能供给上,灾民麇集,地方秩序也很难维持。按常理说,平时春荒,尚设粥厂,兹值大灾,不是更多应设粥厂吗?可是事实上困难多,应当审慎,不能率尔从事。如无足敷应用之粮,不能普遍设厂,如对麇集的灾民没有救济的准备,先设厂施粥使之麇集,后因粥粮不给使集团饿死,欲救之,反杀之,这是最值得顾虑的。省政府这一决议,切合实际,也最值得拥护。
可是既然决定施放赈粮,就须及早办理。现在灾情已十分严重,赈粮即须发放,不能再缓,再缓就要饿人。我们希望省府应令各县以一切余粮、一切捐款,速办急赈,以救垂死之灾民。
速办五日临时急赈
《前锋报》社评 1943年3月6日
雨雪天,饿死人天。雨雪连天,连天饿死人。连绵的雨雪,不知冻饿死多少灾民。雨雪连绵,万物沾足,瑞雪自兆丰年,但丰年还是将来,有利将来的瑞雪,今日成了困死灾民的害水。两日来,有许多灾民已饿得病莫能兴,再不急救,即将瘐毙①[103]。风雪再大,不容易冻死人,而灾民却多在风雪天冻死,不是因为衣不厚暖,是因为腹空无食。腹饿身冷,那才容易冻死。无食少衣的灾民,又无屋可住,在风雪交加、天寒地湿的苦况中,避居檐下,瑟缩一团,衣单身冷,无食充腹。他们已不能沿门乞讨,再无人施救,除饿死之外,还有什么路可走?
饭饱酒足,围炉品茗,三杯耳热,奋张快谈;饭后茶余,筑城同乐;玉香怜抱,金屋春生——一切有福可享、无灾少难的人们,享足了,乐够了,也请为灾难中的饿僵了、冻硬了的同胞想一想!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是父母所生,他们也是与我们一样,不衣则冷、不食则饥的人!人,任凭多强壮的人,是经不起长时间的冻饿的,这是谁都知道的。死是人生的大苦,一刀两断,痛快的死,其苦尚小,冻着饿着,凌迟以死②[104],其苦最不能堪,这也是谁都知道的。人之为人,贵有同类意识与同情心,大家都知道人是经不起长时间的冻饿,饿死冻死又最不堪,那么,门雪自扫,我福我享的关起门来恣意逸乐,看着同胞冻死饿死,而不肯少分余润,用资救济,人而如此,凭天理凭良心说,还能算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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