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河南大饥荒

第48章


基于这一点同情之爱,我们相信,虽在田赋缴纳之余,只要政府办理得当,法令强制,私人婉劝,以河南的余力救河南的灾荒,还是勉可自救。希望省政府利用人心之仁与同情之爱,发动普遍的劝募劝借,以有余救不足,同时禁绝谢绝一切征取供应,保其余力,实行自救。
普遍组织劝借队
《前锋报》社评 1943年3月10日
几日雨雪,灾民大苦。人到死亡线上,谁看见能不动恻隐之心?同情为爱,仁人心也,基于人心之仁与同情之爱,劝有饭吃的人,救无饭吃的人,或施救,或借贷,我们相信绝对有效。因为我们相信人皆有恻隐之心,皆有不忍人①[110]之心,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仁”字。所以说“仁,人心也。”又说“仁者爱人。”能爱人者皆为仁人。而行仁之方法是“能近取善”,亦即俗言所谓将己之心,比人之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之所欲亦施于人。这种推己及人的功夫即是仁术。只要能推己及人,就是行仁。孟子对这一点讲得最好,他劝齐宣王行仁政,齐宣王不听,推辞说“寡人好色”,“寡人好货”,所以不能行仁政。孟子对他说,不但你好色好货,天下之人都好色好货,你只要能推己及人,干满足了你的所好、同时也满足了人人之所好的事,使“内无怨女,外无鳏夫”,男女各得其所,“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人人皆有饭吃,那就是仁政。“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我们知道冻饿之难堪,应尽我们之所能,使人也不受冻饿。我们知道饱暖之舒适,应尽我们之所能,使人皆能享饱暖之乐。人们既有同情之心、爱人之仁,不忍坐视同胞冻饿以死,而不加以援助,在这雨雪天尚肯自动施舍馍饭以救垂死之灾胞,那么要是组织起劝借队,普遍地向有饭吃的人家去婉劝,去恳求,请他们将余粮借给他的亲族邻友,既可救人不死,将来仍可原数收回。仁爱在心之人,他又何苦而不为?
河南灾情太重,不是一方之力所能赈济。中央轸念豫灾,虽发了巨额赈款、巨额平粜基金,但比之灾民所需粮数,真是杯水车薪。我们曾约略统计一下,以今日河南的粮价计算,将赈款与平粜基金全买成赈粮,平均到每个灾民身上,每人尚分不到一斤粮,仅可维一日不饿。救灾全靠政府,事实上是很难全数救活的。政府又何尝不爱豫民,但不能停下百政而专救豫灾,心有余,而力不足;以政府之款办平粜,能将外省粮运进来,使有钱能买到粮,而赈济全活仍需在自身里想办法。我们相信自今日起,一切征发如果全停,不再向河南要一粒粮,大户余粮配上平粜粮,以之救济贫苦灾民,虽不能说可以完全救活,至少可以救活大半,至少可以少死一百万人。
怎么使大户以余粮救济灾民呢?省政府定有查封存粮的办法,施行普遍调查,将大户存粮,余下其自食之粮,余悉数封存,强迫其以限价卖与灾民,以有余救不足。这办法自是应当遵行,可是有一个原则须认清,世上事应办的很多,能办的却很少,应办而又能办的方可署之明令,明令施行。要是只知应办,不问能不能办,不问事实,只顾理想,结果是善政虽多,而惠不及民。孟子所说的“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①[111],这是很值得当局深切思考的。如限价,如保护农民不动产办法及封粮救灾,这种种我们站到仁爱甚至责任上说,对政府之苦心都非常感激,可是事实上滞碍殊多。有好原则,还须有好办法,然后善政才能实惠及民。所谓“善政虐民”②[112],这都是原则不错而方法有误。
我们以为基于人的同情之心,同类爱,有些事情应诉之理性,不能以命令强迫。我们如真能统制一切,强迫也可,事实上既不能统制,不如诉之理性,组织劝借队,普遍向有余粮之户婉劝,请其以余粮分给穷人,救其不死。这种劝借办法,政府也可以命令行之,使人知为政府所命令,无形之中亦带有几许强制性质。每乡三队,由小学校长、教员、乡保甲长及地方有声望的正绅组织之,善意好言相劝,才期粮能借出。我们相信,大多数人是可以劝而将粮借出的。如真有少数视钱如命、善门不开的人,那么就可据实报告政府,再行查封其粮,限价强其售出。这种劝借办法,唐河、南阳皆部分实行,成效尚佳,证以近几日雨雪中南阳城乡许多人动了恻隐之心,自动舍粥舍馍赈济辗转泥水之灾胞,我们相信政府如能通令施行,一定可得大效。
满地春菜,株株都是救命灵芝
《前锋报》社评 1943年3月16日
一般大人先生好讲大道理,谈大问题,非圣教贤训不讲,非治国平天下不谈,好高骛远,空谈大的远的,忘了小的近的,说的好听,实际办不到。说原则,谈道理,谁都会说一套,如何根据原则,那就不容易了,那就须要去切实作,不是说说就算了。
大旱不收,人多饿死,大兴水利,以救旱灾,这是原则,谁说不应该?但是如何去兴办,就不容易了。大批发款呀,赶快赈济呀,在灾荒饥饿之时,谁说不应该?但款如何筹,赈如何放,灾民如何救才可不死,就不容易了。说原则、讲道理的人,往往连一件小事也办不了。大道理说的连天转,小事件反而看不见,有时看见了又不屑办。我们常见许多专家,拟了大的计划,定出数目字来,诚然堂乎皇哉,可是施行结果,收了多大成效?却很成疑问。人们都在注意大的,谈说大的,忽略了小的,不屑说小的。大的未必收效,纵有成效也远水不解近渴,能解近渴,一办即有效,效且甚大、甚普遍的,因为是小问题,人们不注意,不屑谈,更不去办,结果好听的、大的,都说说算了,办不通,做不到,望梅虽可止渴,望粮却不能充饥。没有有滋养的东西吃到肚里,辘辘饥肠是不能不辘辘转叫的。
河南的旱灾,刚成时就呼救请赈,大家只注意大的好听的请赈,没有人注意小的、不甚动听的救济办法。各县多见呼吁减粮,请求多发赈款,很少注意到自身想法救济。“谷不熟曰饥,蔬不熟曰馑”①[113],谷旱不收,菜尚可种。只要有菜吃,民有菜色,总比野有饿殍好。菜色再重,当不至饿死,连菜也没有了,那就成了饿殍。各县如果肯注意小的、近的,生法自救,尽其在我,多种油菜、扁豆、蔓青、火萝卜等,秋雨冬雪,满地青葱,灾民有菜可吃,总勉可不致饿死。但是大家只顾呼救、请赈,不去设法多种菜蔬,用资自救。据我们所知,除南阳县分期种了很多油菜、豌豆、扁豆、黄白菜等菜蔬外,其余各县很少播种。油菜苗今日卖到两元一斤,半斤油菜掺上些麦皮细糠,可使一人生活一天。一亩麦田夹种油菜,至少可有百余斤。这数目是多么大,其功用又是多么大,这是很易算出的。现在人们都知道了,却晚了②[114]。请赈既无大望,种菜亦未实行,赈粮未到,菜蔬未种,灾民安得不饿死?我们相信各县如能全所有地亩之半数种上油菜,灾荒就救了一半。这是小事,没人注意,没人去办。
现在大雨雪后,各种野菜都长出来了,满地尽是剜菜人,采葑采菲①[115],盈盈满筐。采菜的人们固然面有菜色,有菜可救命,同时也面有喜色。一株一株的野菜,丰收之年,牛羊且不食,现在却都变成来了琼食灵芝。一个老太婆说:“有菜吃也饿不死了”,又一个说:“没有牙咬不碎,囫囵半片吃下去又屙下来也不当饥”,又一个说:“我是捣碎了煮吃的,很当饥”。“只要野菜不断,人就不会饿死”,“今年谁要锄麦,可算坏了血良心”,“谁要把救命的野菜锄去,那王八蛋不同他拼一伙”。你如果有工夫到田野去走一趟,七嘴八舌,尽是这一类话。由这些话中证明了野菜已成为灾民救命的必需品,是不能把它锄去的。以往应分锄麦,今年却不能照例锄麦,谁锄麦,就等于掘断灾民的命根,置灾民于死地。这又是小事,又是大人物不屑作的,然而却与民命有关。大人先生要注意平粜,注意赈款,也应该来注意一下这一件小事,各县政府应即时下令,严禁锄麦。一亩地保留一百斤野菜,每县平均二十万亩地,就替灾民留了二千万斤可以救命的野菜。一县二千万斤菜蔬,试问谁又有力捐得来!
全力救灾,不容怠忽
《前锋报》社评 1943年3月18日
灾年荒春,饥民流离,死者相望。今日河南,每天饿死多少人,有谁能统计出呢?国父说,“政是众人之事,政治是管理众人之事”,众人之事莫重于保持生命,等到许多人连生命也不能保持时,那还有什么政治可言呢?现在许多人因无粮而生命不保,为政者自应当尽其管理之责,使饥民得保其命,免于饿死。到了饥民成群、饿殍载道的今日,各级政府、社会先进,再不倾其全力,用尽方法去赈灾,去救命,那真有亏职责。各级政府对救灾,并非不注意、不努力,相反的,也是真心努力,但是我们认为不够。虽然有心救灾,也恻隐为心、慈悲为怀,更愿意多救济、多全活,可是心有余,力也足,只是方法不够,力没尽到,有时时机已失,加倍努力,而成效不见,所谓“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其原因就在此。光有一颗仁心,而没有仁术,是不能行出仁政的。
恻隐之心、同情之爱、责任之心,我们相信人皆有之,谁愿意看着自己所治之民,流离失所,尽成饿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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