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河南大饥荒

第62章


因何定远先生这一篇公开的答复,感想所及,使我们益信公开是政治清明的必不可少的条件,而公开的最好方式是登报。本报特辟“人民投书栏”,给人民以询问政治的机会,同时也登载政府的答复,又给政治公开以机会。我们期望着利用这一园地,尽本报之力量,做到政令实,民情达,政治清明,一切公开。同时也希望人民与政府要勤耕这一园地,不要使之荒芜而成废地。
最后我们看了何定远先生答复全文,对刘和卿先生的询问,答复尚有遗漏,关于每一元之粮银五市斗麦与一千元钱,以及麦与钱的用途、征收的办法,均未涉及,这或许是因为不属于田粮处,属于县政府,未便越俎代庖。若然,我们希望县政府再就所问作一详细答复。
田赋粮政管理处隶属财政部,是中央的税收机关,并不属于县政府,这也是应该附带说明的。
五、知情者的回忆与反思
引 言
回忆,是人们钩沉历史、见证历史的另一种形式。
1942年河南大灾已经过去60多年了。对于那些从这场大浩劫中走过来的人们,尤其是那些参与其中、承担过某些责任、了解某些内幕的人们来说,这场大灾给他们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黑色记忆,出于良知和探索的驱使,他们为后人留下了对这场大灾的回忆与反思。这些文章,使被时代的风砂深深掩盖的河南大灾真相逐渐显露出来,具有独特的价值。
河南大灾期间曾任河南建设厅长的张仲鲁和曾任许昌三青团干事长、后来到台湾经商的杨却俗的两篇回忆文章,都共同揭出大灾期间一个惊人内幕:一直到1943年春接见白修德时还对河南大灾佯装不知的蒋介石,其实早在1942年八九月份就从军方那里得知河南有灾。他立即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亲赴西安,在王曲军校召开了“前方军粮会议”,并下令迅速把西安的粮食调运河南。但蒋介石的紧急措施,是为了确保河南驻军的军粮,而对于河南灾民的赈济,他却做得少而又少。由于军粮不可能很快运到,在“中枢”的授意下,河南驻军和政府官员一面高唱“救灾”,一面残酷地向灾民征粮。他们救灾是虚,征粮是实。而这正是河南大灾愈演愈烈的深刻原因。
在当时的河南,提起郭仲隗这个名字,几乎无人不知。他是国民参政会参政员,疾恶如仇,正直敢言。在历次参政会上,他都大声疾呼,为灾难深重的河南人民请命。1942年10月,在重庆召开的第三届一次国民参政会上,郭仲隗拿出十几种河南灾民所吃的观音土、树皮草根等,涕泣陈辞,呼吁中央政府对河南减免征粮。1943年9月的参政会上,他又提案说,如不及时救灾,河南将会出现不利抗战的危机。果然,在1944年春季日军发动的“一号作战”中,中国军队一溃千里。由于汤恩伯的部队平时祸害地方,作威作福,在汤部溃逃时,豫西民众出现了反夺国军武器、电台的事件。事后,汤恩伯诬蔑河南人民都是汉奸,准备实行屠杀。1944年9月,郭仲隗从沦陷了的豫西翻山越岭赶到重庆,在第三届三次国民参政会上,以搜集到的大量第一手材料,揭露了汤恩伯部队侵民扰民,以及在日军进犯时临战溃逃的罪行,为河南人民辩诬。他的发言引起参政员的公愤,由他领衔、103人联名提交了《申明军令严惩失机将领案》,弹劾汤恩伯。《新华日报》《大公报》等都以显著版面报道了这一消息,在全国引起很大轰动。
大灾期间,重庆有个河南同乡会,非常关心水深火热的家乡人民。据张洛蒂《难忘的1943年》一文回忆,河南同乡会的主任徐鉴泉曾写信向他了解临颍县的灾情,张洛蒂写过一个小册子《饥饿蹂躏下的临颍》寄给徐鉴泉,并为此遭到县警察局的逮捕监禁。徐鉴泉将这个小册子在重庆的河南同乡会公布后,打算联名呼吁救济救灾。1944年中原会战失败后,汤恩伯不仅不反省自己,反诬河南人民都是汉奸,这种行径激起了河南旅渝同乡会的极大愤怒。本章增选了由当时已77岁的靳志先生执笔所写的《旅渝豫人上蒋主席书》,是一篇代表全体旅居重庆的河南同乡会成员直接给蒋介石的上书。文章有力地驳斥了汤恩伯对河南人民的诬蔑:“论者甚至谓豫民不顾大局,仇视国民,而欲全诿过于民众,此真谬误之极、到死不悔者矣。古训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中国三千年之历史,从未有既失民心而不灭亡者。”靳志先生是前清进士、老同盟会员、国民政府的外交官员,同时也是著名的文人和书法家。他的这篇文章,用古文写成,气势磅礴,字句铿锵,是一篇难得的讨汤檄文。
河南大灾过后,与大灾有关的一系列贪污案纷纷被曝光。最为轰动的是“特大平粜舞弊案”。原来,中央政府1942年拨给河南用于购买平粜粮的数亿元巨款,由河南省政府秘书长马国琳和河南农工银行行长李汉珍等经手,而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勾结奸商,贷放车皮,囤积居奇,中饱私囊,直到1943年春新麦已登,才把高出市场价的发了霉的“平粜粮”从陕西运到河南,强迫灾民购买,非但没有救灾,反而加重了灾民的苦难。国民党元老金汉鼎在大灾期间曾到河南视察军风军纪,他亲自处理了王桓武的贪污案,亲眼目睹了“平粜舞弊案”给灾民带来的苦难。从司殿选回忆中看到,连三青团小头目王汝泮之流,也居然利用职权,把200万元救灾款直接拿回家去买地。当时国统区的吏治腐败、贪污公行,于此可见一斑。
河南大灾是一面镜子,昭示了蒋介石政权江河日下,必然崩溃的原因。
1942年河南大灾的回忆
张仲鲁
河南在新中国成立前几乎是十年九荒。从历史上我们知道清光绪三年(1877年)是一次特大旱灾。在抗战时期的1942年的天灾人祸,饿死了三四百万人。对1942年的灾情,我们老一辈人都亲历目击,至今不仅记忆犹新,而且创痛巨深,每一念及,犹有余痛。现就个人记忆所及将当时天灾人祸所造成的惨绝人寰的实情写出来。
(一)自然灾害
1942年的河南,是山河破碎,三面环敌,全省100多县,大部被日军侵占。一春不雨,麦收平均只一二成。麦后,人心惶惶,已有不可终日之势,但犹寄托希望于秋收。孰知一夏又未下雨,早秋几全枯死,晚秋即使有些地方勉强种上,亦因雨不及时,播种太晚,禾苗纵然尚茂,而并不结实生籽。这次大灾,遍及全省,没有一地一县得以幸免,而且祸不单行,夏秋之交,蝗虫又复为害,满山遍野,遮天蔽日,落到田间,禾苗立被啮光。有些井地,本来尚可依靠水浇,当略有收获,至此亦完全绝望。干旱再加蝗害,就构成了此次大灾的两个自然因素。
(二)人为灾害
自然灾害在当时固然十分严重,而人为的灾害则又大大加剧了当时已经非常严重的灾情。首先是前线几十万军队的军粮负担,加重了河南人民的灾难。河南当时已沦陷了大半,豫东豫北广大平原,或已沦入日本侵略者的魔掌,或已成了黄河泛区;下余的豫西豫南数十县,大部都是山区,丰年或可稍有余裕,平收则仅能勉强自给,一遇歉收,即须依靠外粮接济。当此大灾临头、一发千钧之时,沦陷区既被全面封锁,邻省也坐视不救。当时邻省主要有陕西全省及湖北一部分,而它们又不准粮食自由出境。军粮征购不足,又在“不让粮食资敌”的名义下实行抢购,实际是只抢并不付钱。许多农民把收打的一点小麦被逼交出后,生活无着,有全家服毒或投河的事情。其未自杀的,或则扶老携幼,逃荒异乡,或则困守家园,坐以待毙。其凄惨情形,即在今日偶一忆及还不禁令人酸鼻。灾情发展,日重一日,人民呼吁,记者报道,严重情形,震动全国。而军粮征集不起,更将导致几十万“土匪”军队呼啸哗变,使政府无法收拾。
在此紧张情形之下,蒋介石不得不“御驾亲征”,赶到西安,召开“前方军粮会议”。会上听取了各方汇报之后,蒋介石认识到,如果按照预定配额,尽量榨取,则灾区人民只有三条道路可走:一是铤而走险,崛起反抗;二是离乡背井,相率逃亡;三是困守家园,坐以待毙。这三条路,对政府都很不利。于是他才当众宣布,把河南的军粮配额减为250万石。但是事后粮食部长徐堪又把250万石改为250万包(每石约合小麦140~150市斤,每包约合小麦200市斤)。这年军粮的榨取不知逼死了多少穷苦无告的农民,而超额完成征收军粮任务的河南粮政局长卢郁文,却受到蒋介石的记功褒奖。
在这里,我们还不能不把可怕的军粮运输问题回忆一下。旧日有句话说“百里不运粮”,说明粮食远途运输的不易。当时在河南可资运粮的两条铁路,平汉与陇海,都已被拆除。汽车则河南全境寥寥无几,且常被军队强抓扣用,几条公路干线的客运,都不易维持。农村骡马大车,多为军队征用。运输几百万包的军粮,全恃农村的牛车。像淅川、内乡一带与接收军粮的洛阳仓库相去几百里,牛车往返动须月余,如遇天雨,则更要稽延时日。运到洛阳之后,农民如摸着窍门,备有“礼物”,则可立被接收;否则接收人员百般刁难,以致长期滞洛,典车卖牛,维持生活,甚至病死途中,人畜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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