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心伊允

7 南国枝


作者的几句话:
    “我早就和你说过,你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脑海里总是会浮现那些话,那些,让人灰心的话。
    “你一天脑子里都是什么神啊魔啊的,你知道现实生活里的事情吗?”我也总会听到一些这样的评论,这样,有些难过的评论。
    我总在想,若他日西楼高台,仍有佳人相待,我希望,翠玉金簪,罗裙绣鞋,若他日孤城残壁,仍有故人相待,我希望,金戈铁马,沉沙折戟;若他日石桥微亭,仍有公子相待,我希望,长衫白衣,眉眼如玉。
    若他日,坟边无字碑可言,不如和风归去,千年往昔,一朝可饮。
    随着这世界的一切前行,按照一切合理的规则生活,这是我唯一固执和坚持的事业了,它证明了我的存在,无论今世还是前生。
    天涯何处觅知音。那是高考语文中我必备的语句。
    孙悟空告诉菩提老祖,他“一生无性”,却哪想,他也有不可抛弃的执念,不可改写的本真。
    “作者与读者的原初关系呈现出一种绝妙的吊诡:在创造读者角色的同时,作者也判决了自己的死亡,因为,为了让一篇正文得以完成,作者必须撤身,停止存在。”
    为生而死,本是值得。
    多谢你一眼,愿赐我一死。
    记忆:
    酒吧的彩色霓虹灯不似追光灯,魏原心的脸上有红有绿,在光影的射线中,慢慢走上舞台,她有些局促地挥了挥手,拿起话筒时咳了一声,接着,一片沉默。林泽怿抓住时机,把手举至头顶鼓起掌来,台下捧场的人也继续鼓掌,林泽怿拍拍魏原心的背,在她耳边说了句有些模糊的“加油”,小跑着下台。
    踏上这台子之前,魏原心回想起自己从小在舞台上的所有经历,她不是从未上过台,可这一次,心跳如此之快。
    站上这台子之后,魏原心的心中反而平静了,她明白自己将要做的事,这辈子,可能只有一次,可能只会为这一个人做。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好,今天,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生日,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他很照顾我,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么个生日礼物的主意,我想,为他唱一首歌,因为曾经,我在他唱的歌里,找到了自己。呃,不耽误大家时间,就开始吧。呃,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很爱很爱他》。”
    “哇!”又是林泽怿,率先鼓掌。
    他回到台下已经和陈伊宇站在了一起,在舞台那一角的他们,魏原心看得并不真切,实际上,她都看不清他听到这话时的表情,看不清他在哪,看不清自己。
    她只知道,从认识他以来,她终于确定的事。
    放下,重来。
    二哈的声音传来,如一阵雷鸣,撞醒魏原心心中沉睡的灵魂,那个曾经也疯狂、也开朗、也逗比的灵魂。
    “魏原心!加油!”
    那句话里,有着只有她们三人知道的故事。
    如同一盏孤灯,一卷旧画,写满了不应该。
    魏原心,曾用了三年,遇错,看错,爱错。她曾经在KTY唱过的这首歌,在她曾用过的MP3里存了整整十年,幼时是因为刘若英的温柔声线,那时是因为一个人的顺利带入,如今,她把自己曾以为永远放不下永远捆绑着自己的过去,都装在这首歌里,让它真正过去。曾有一个人,几乎篡改了她的生命,用一个可笑的谎言,哄骗她最初的真心,最后,以极其幼稚和可笑的方式,把这份真心践踏在脚下,丝毫不留一丝当年的柔情。
    念的怨的,都是自己。
    卓萱也激动得甩开青哥的手,跑到台下:“你想通了,真好!”
    顾沐洁也跟了上来,眼眶已经湿润,她抬手抹掉眼泪,大力鼓掌:“我就说嘛,会过去的!”
    一群人陆陆续续来到台前,把陈伊宇推向最前方,有些刺眼的灯光让近在眼前的人看得很不真实,魏原心一闭眼,随着伴奏,歌声飞扬。
    “好听耶,她很会唱歌。”吴凯不由得赞叹。魏河也拱了拱陈伊宇:“这妹子唱歌还真不错,和你,倒还挺像。”葛倩也走过来:“是像,夫妻相。”
    青哥走向卓萱,小声问:“这算表白吗?这不像是魏原心能做出来的事,不会是你怂恿的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魏原心,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卓萱就像在炫耀自己一般,夸赞自己的朋友。
    如果说,在陈伊宇的歌里,魏原心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自己,堕落在深渊之中,受万般苦难折磨而无法自救,只有一丝向死而生的希望,却渺茫得如一丝月光,难以触摸。宏图霸业,雄心壮志,统统碎在脚下,跪在现实面前,不肯妥协却已妥协。也许,不曾与你一同经历过的人,终究不懂你的骄傲和你的落魄。
    那么这首歌里的,是一种对过去的释怀。曾经沉重不堪,曾经辉煌灿烂,如今残壁断垣,涕泗横流,她在等待一缕光,把她从不知所措中拯救出来,这一刻,她遇到了,她坚信她遇到了,她确定她遇到了。
    迈出那一步,那个自己为自己画出的圈子,就是另一个世界。
    他,会是开启这个世界的人。
    她心里从没那么确定过。
    他呢?在这首歌里,听到了什么?
    陈伊宇一直没有说话,就像魏原心听他唱歌时那样的安静,时间凝结一般。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更别说他脸上的神情了。不过,陈伊宇的心中,一定有所触动,这是后话了。
    一首歌的时间,转瞬即逝。
    魏原心在掌声中下台,酒吧老板忽然端着一杯酒走过来,魏原心和陈伊宇对视时正好有的一丝尴尬,巧妙化解。老板姓张,也是陈伊宇的朋友,大家都叫他五叔,一撇俏皮的小胡子,一席整洁的黑色西装,一头灿烂地银灰色头发,香水味和烟味并存一身。张老板手中的鸡尾酒,白底红心,飘着一叶扁舟般的绿叶,他递给魏原心,说道:“小姑娘唱歌真不错,我都打算招你来驻场了呢,我都快感动哭了。这个就当我送你的吧。”
    陈伊宇趁机打破尴尬,直冲五叔撒娇般就说:“五叔,我过生日你怎么不送我啊?”
    五叔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倒是招呼其他人道:“回去坐着吧,我请大家尝尝新酒。”
    据说这店里的鸡尾酒都是老板亲自设计的,名字也是老板的提议。想到这,魏原心凑过去轻声问道:“张老板,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这杯啊,南国枝。”
    或许是骨子里那股文艺气息无法消除,魏原心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趁着大家一起走回座位之时,低声说道:“南国红豆,刻骨相思。”张老板也许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久了,仿佛有着一双过滤噪音的耳朵,他听到了魏原心的呢喃,说道:“就是这个意思,小姑娘不仅唱歌好听,也很聪明啊。”
    其他人大概没有听到魏原心的话,听了五叔的说法,吴凯立刻附和道:“五叔,站您面前的那可是真学霸,不像林少侠,都是装逼——。”
    林泽怿立马给了他一个白眼。
    “哦?”五叔很好奇的样子。
    吴凯和他絮叨起来。
    手里端着酒杯,魏原心走得很慢,二哈和卓萱围过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拥着她的肩,像是保护着魏原心的两只翅膀,玉羽麟麟,振翅高飞。
    ……
    落座,喧哗。
    大家都拿刚才的歌开玩笑,给陈伊宇弄得百口莫辩,一个劲地被罚酒,甚至五叔也坐下来和大家一起起哄,魏原心心里的大石头一落,比开始放开了很多,也笑着和大家一起聊天。
    丝毫不提及这首歌中那几乎十万字的回忆有多沉重。
    也许,曲终,人散。
    本就是放开。
    “原心。”陈伊宇低下头在魏原心耳边叫她的名字。
    桌上依旧乱成一团,由林泽怿这个万年单身狗,聊到青哥和卓萱的爱情罗曼史,魏原心答应:“恩?什么?”
    陈伊宇说道:“跟我出去一趟。”
    说完拽着魏原心的胳膊站起来,绕过几人,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一群起哄的人就开始捣乱了:
    “你俩干什么呢?”
    “你不是这趴的主角么,怎的这就走了。”
    “你懂什么,少说话。”
    “你就这么嫌弃咱几个大灯泡。”
    ……
    魏原心没说话,反而陈伊宇甩头一句:“又不用你们买单。”说完就走,不带一丝犹豫。那时的陈伊宇,在酒吧混乱阴暗的灯光下,身上散发着一股侠气,魏原心嗅得,荡起她内心澎湃的江湖。
    刚走出包间,就看到了刚离开的五叔又端着一杯酒,走向二人:“怎么?就走了?”
    “没呢五叔。”陈伊宇答。
    五叔走到魏原心旁边,问:“不知道小姑娘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小忙呢?”他把手里的酒杯端到魏原心眼前,这一杯酒,渐变色彩,如泼墨山水,搅拌过后,仍在流动,色淡而味烈。五叔问:“这是我刚调的,也许是听了你的歌的缘由,很希望你能给取个名儿。”
    “我?”
    “当然。”
    “我不会给酒取名。”
    “你都能说出南国枝,当然也可以给这杯取名啦。”五叔很是坚持。
    陈伊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原心,你就随便说个名字吧。”
    “老板觉得这流动的绿水该是什么?”魏原心问他,是想知道灵感的来源。
    “一江春水向东流。”
    “那就叫——‘虞’吧。”魏原心脱口而出,却把身边的二人都惊了一惊。五叔脸上是细细品味的神情,认真而又严肃;陈伊宇脸上的神情复杂一些,似有期待,又有担忧。魏原心倒看得很开,并不觉得这事有何不妥。五叔品完惊叹:“好!好名字!我这可是想破了头皮都没想出来呢!好!真好!这第一杯‘虞’就送给小姑娘吧。”
    魏原心本不想接下来,这扑鼻而来的酒精味让她有些想打喷嚏,陈伊宇凑过来接下杯子:“谢谢啊五叔。”说完又把魏原心拽走。
    “去哪?”
    “一会儿就知道了。”
    ……
    虞美人,春水东流。
    ……
    阳台上的风,把北京积攒的怨念和雾霾一同吹去。魏原心自来到学校,就没有在这样的高度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她脑海里浮现出很多过去。那些过去的回忆排着队,一个一个向她跑来,她手中握着那杯雪碧,本来透凉,也渐渐温热。
    霓虹灯的光亮,流动出一条河,和大楼公路上的光流糅杂在一起,似是平行又有相交。那光流穿梭奔向远方,再明亮的河流都是奔向黑暗,而这流动的一个个组成部分,渺小忙碌如蝼蚁,忽然悟到佛家把众生和蝼蚁相比的切合点所在。
    陈伊宇就坐在魏原心旁边,见她不说话也没有打扰她的清净,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放松之后,他欣慰地喝着自己手里的鸡尾酒,不知不觉迎风微笑。魏原心瞥见这一幕,好奇问道:“笑什么?”
    “早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气氛,就不死气白赖地叫你来了。”陈伊宇还是微笑着,他的笑容似乎是有温度的,是暖的;似乎是有味道的,是甜的。
    魏原心是惊讶的,她不知道这个人竟然看出了她的那些小局促,懵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被你看出来了。”
    “还好,刚你唱歌的时候,我就在想是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陈伊宇拍了拍裤脚的灰尘。
    “怎么了?”魏原心担忧地望着他。
    “没什么,我想,我会记得这一天一辈子吧。”
    陈伊宇这话一出口,阳台上的风似乎又急了几分,魏原心的心也颤了颤。
    “你喜欢就好,我也是有好好考虑的,想起上次你唱歌的样子,就觉得这样自黑一把也不错。”此时的魏原心放开心地说话,像是站在高台准备飞翔的鸟儿,面对广袤天空,无所畏惧。
    “你那不叫自黑,叫炫耀,学霸还真是多才多艺呢,感觉饭碗不保。”陈伊宇笑着。
    魏原心也笑着:“你可是专业的。”
    两人互损的节奏忽然轻松了不少,不知不觉絮絮叨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堆。
    月色明丽,喧嚣渐息。
    “原来酒吧的阳台还可以上来啊。”魏原心朝远处看了看,仿佛想要把这深夜里的一切景物都装进眼睛里,闪着星光的大楼,闪着星光的路灯,闪着星光的车流,闪着星光的夜空。
    “是啊,所以才把你叫来这里,这里的天台可以看到老远的景色,还是我发现的呢。”陈伊宇炫耀着这里的清净,像是画家炫耀着自己的杰作。
    “确实,我从来没在这样的角度看过北京。”
    “你到北京来,习惯吗?”陈伊宇忽然问,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我可喜欢北京了。”魏原心回答得干脆,这问题他们之前从未说起过,魏原心心里的北京,就像是一个和自己的约定一般,是一座城堡,锁着很多回忆:“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北京,很向往可以来到这里。”
    “是吗?北京,哪儿好了?”陈伊宇的话语里没有半点对北京的不满,反倒是找到知音般的欣喜。
    “说不清楚,这里人很热情,没有大城市的压迫感,更多的,也许是自己心里的向往,呃,怎么说,外化,物化了吧。”魏原心享受着晚风拂面的感觉,感觉整个北京在向她招手,心跳都随着北京律动一般。
    那一刻,魏原心好想闭上眼睛,那时放在一摞摞教科书参考书后的冰糖葫芦,仿佛还保持着鲜艳的红色,那是老师从北京给她带来的特产,她摆了三年之久,在那已经不能想象味道的红色下,映着故宫的砖瓦,长城的墙壁,□□飞扬的五星红旗。
    她和她说起这一切,气氛融洽得难以置信。
    那一刻,魏原心绝不会闭上眼睛,她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城市的心跳,自己的心跳,身边人的心跳。最好的,莫过于此。
    陈伊宇,谢谢你。
    ……
    每一场狂欢,都伴随着心中的空而结束。
    翌日,阳光依旧。
    “原心,今晚检查宿舍卫生,你得回来早一点。”
    “魏原心同学你好,本次课程的小组讨论定在周五的晚上七点,能到请回复。”
    “本次例会将对上半学期的工作进行总结,希望所有同学能尽量参与。”
    “这次的泛读的课后作业,希望同学们可以写一写这个故事的续写。”
    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原心,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一会儿来一会儿去,脑子都想些什么呢?”
    “天气凉了,你出门多带件衣服。”
    “老地方,我接你啊。”
    闭眼时,世界不会立刻黑暗,而是有一束白光留在黑暗之中,之后,在你眼前发生奇妙的变化,此时的你会以为那是你最接近自己脑海印象的时候,而那道白光会变成你所想的人、事、物的样子。
    可,闭眼即是黑暗,从没有光。
    且,睁眼即是真实,从没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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