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音

第74章


我没有力气、意识混乱,我乱踢乱打,乱撕乱咬,我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使劲儿。
但很快,那家伙就先站起来了,踢我,一连踢了好几脚,有一脚跟在我的肚子上,很重。
我一直死死抓着他衣服的那只手松开了。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我的脑袋上,我的脑袋
轰地一下像有个大锅似的东西压过来,顷刻之间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这一次我彻
底地进入了昏迷。
    这是我二十三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昏迷。
    后来我还知道,我一共昏迷了一分多钟。在这一分多钟的时间里,那踢昏我的家伙
追到我们的房间,在门口碰上了正要冲出来的安心,两人再次发生搏斗。安心有一脚正
踹在他的老二上,虽然不重,不致伤也不致命,但让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使安心得以
把房门砰地关住。安心关住门直扑屋里推一的那扇小窗,那小窗外面便是一片杂乱的芭
蕉林。她的双手刚刚攀上窗沿,房门的门锁就被那家伙从外面一脚险劈了。安心显然没
有机会再从窗子这里爬出去,她情急之下只有闪身钻到床板下面,她刚钻到床下门就被
踹开了。那人进来看见屋里没了人,第一个反应显然以为安心跳窗子了,因为窗户上的
月色似乎是这小屋里惟一醒目和富于生命感的东西。他先冲到窗户边上往外看。外面没
人。这时,他听到了床下的响动。
    那家伙蹲下来往床下看。床下很黑,但他显然还是看见了安心,因为安心的目光还
和他对视了两秒钟,在这两秒钟里安心看清了他手里还拿了一把枪。那人直起腰,跳上
了床,站在床上,用枪对准了安心躲藏的位置。大概就在这时,我在盥洗室的门口,苏
醒了。
    我听到了我们的房间里,响起了震耳的枪声,砰!砰!砰!
    砰!砰!一共响了五下。那一声接一声的枪响让我的神经几乎彻底崩溃掉了。我大
哭起来,没有眼泪,发不出声音,但这发自心底的恸哭却激活了我的神经和血脉!我挣
扎着爬起来,扶着墙歪歪扭扭地往那个房间走。我知道我和安心一样,都将死于今日!
    但我依然摇摆着麻木的身体往那个房间走去,我要去死!我要和安心死在一起!我
要去拼命!我绝不逃生!我一点也不想,苟且逃生!
    我终于走到了房间的门口,房门大开。我看到凌乱的床上,面朝下趴着一个粗壮的
男人。又稠又粘的污血从他身下洒漫开来,浸透了床上的薄褥。后来我知道,在刚才连
发的五声枪响中,有四颗子弹轰开了他的胸腹!
    我的双腿已支撑不住越来越沉越来越软的身体,我倒下来,匍伏在地板上,我用力
撑着头,看到了床下的安心。她仰面平躺在地板上,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目光含泪地
看着我。我伸出一只手,想拉她出来,她看了我半天,才颤颤抖抖地把她的手伸出来。
找们够不着,我挣扎着向前爬了一下,我的指尖和她的指尖碰在了一起,我们都好像从
指尖的相碰中汲取了对方的力量。安心从床下爬出来了,她的衣服被床板缝里滴下的鲜
血染红,她全身打抖地抱住我,她的声音因为颤抖而断断续续:“杨瑞……我,我杀人
了杨瑞……”
    我已说不出话来,我只能冲她点头,冲她微笑。一我用我的点头和微笑来告诉她,
她真是棒极了!
    安心跪在我的身边,双手抖抖地捧着我的脸,问我:“你受伤了吗?你没事吧?你
没什么事吧?”
    我摇头,表示我没事,我用微弱得只有我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问她:“小熊呢?”
    安心愣了一下,爬起身向门外冲去,没冲出门又返身回来,捡起了地板上的手枪。
她神经质的样子让我意识到小熊没了。
    我知道这场搏杀已经结束,我和安心还都活着。后来我还知道,死在我们床上的,
是毛杰的哥哥毛放。毛杰肯定也来了,只是我们谁也没有见到他。他一定是在我们和毛
放遭遇搏斗的时候,冲进我们的屋子,没见到安心,就掳走了小熊。
    安心瑞倒毛放跑回屋子已经看不到小熊,她那一刻差点疯了,她只想赶快出去找他,
但被毛放堵在门口只能退回房内。生死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想起放在旅行包里的那把手
枪,那旅行包在我们上午出去时塞到床底下去了,所以安心钻到了床下。在毛放刚要开
枪的前一秒钟,她打开了旅行包,并且拿出了枪并且开一厂火,那五发子弹穿透床板,
头四颗在毛放还来不及倒下之前,全部送进了他厚实的腹部和胸腔。
    毛放血溅五步,死在床上。安心提着枪出去,找不到毛杰和小熊。旅馆还有少数住
宿的旅客,听到枪声无人敢走出房门。两个看门守夜的旅馆职工出来探头探脑,在楼下
的院子里迎面碰到手里有枪身上带血的安心,吓得分头逃窜。安心冲出院子,冲出大门,
门前的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影,除了那几棵芭蕉树残破的阔叶随风摆动之外,几乎没有
一个活物。月光又白又亮,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安心,也注视着整条空空荡荡的大街。
 
    
  
 
  
        
       
  
 
 
 
 
二十八
  
        我被一辆后开门的警车从旅馆拉走的时候天色尚未全亮,旅馆门前的大街上还看不
到太多的行人。黎明前的枪声似乎并没有给这里的居民造成多少惊扰,人们的脸上并未
挂出明显的恐慌。早行的路人匆匆走过,扫街的老者面容悠闲。几辆在天明前赶到的警
车无声无息地停在这幢“宣抚司署”略嫌破败的门前,门里门外没有任何喧哗与嘈攘,
也没有什么人好奇围观。太阳已经把少许青涩的光芒悄悄涂在这幢古旧建筑的屋顶,让
人看上去感觉这仍然是一个宁静寻常的清晨。我被担架抬到楼下又抬出大门又抬上警车
时,耳边隐约响着安心一个人压抑的哭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响,再无任何异样。
    这个清晨我见到了很多面目严肃的警察,也见到了那位从外地调来刚刚新官上任的
吴队长,我听到他不善辞令他用简短的语言安慰了安心,还听到他大声地用电话向上级
报告案情和部署周边地区的围堵。虽然仅仅是只言片语,但我听得出这场大范围的围堵
将动用强大的兵十。那个身中四枪死在旅馆床上的人,已经确认正是毛杰的哥哥毛放,
而掳走小熊的几乎可以肯定是他的弟弟毛杰。当然他们可能还有其他同伙,时间离案发
还不算太久,估计罪犯还不一定走得太远。
    尽管警察们对安心,也对我,一再表示:放心吧,我们一定要把孩子解救回来!但
安心还是支持不住了,她甚至不能止住歇斯底里的颤抖和绝望无助的哭声。失掉小熊几
乎使她的精神接近于崩溃!
    安心没有跟我去医院,她被送到市公安局的招待所。缉毒大队专门派了一位女同志
在招待所里照顾她保护她,兼做陪伴开导的工作。她的很多同事,也纷纷去招待所看望
她,安慰她。他们过去是她的师长和战友,他们的安慰对安心来说,有一种特殊的精神
作用。市公安局也派了一位民警到医院里来保护我,不过那位民警是附近分局派来的,
不是缉毒大队的,也不认识安心。
    我在医院经过检查才知道,我的两根肋骨断了,其中一根差点戳进了心脏。我的胸
腔里积了很多血。我的肩膀,大概是在毛放的第一棒打击下就打脱了自。头部也肿了,
破了,后脑勺上结了一个大血块。我躺在手术床上,听医生和医生议论,说这小伙子真
是命大,能活下来真不容易。还说这全是仗着年轻身体好,要是咱们让人打这么几下,
肯定死三回了!
    下午,安心到医院来了,这时她已经镇定下来,她来看我。
    她抱着我刚刚做完手术缠着石膏和纱布的身体,轻轻啜泣。我这时已经不能说话,
我连每一下呼吸,都会带动胸部的剧痛,我无法安慰安心。
    医生听说我有亲属来了,就过来把安心叫到办公室,问她是我什么人。她说是我未
婚妻。医生就向她通报了我的伤情。医生说得很严重,特别是我的脑袋里,也有渗血,
胸腔里的积血已经排出了,但颅内的凝血还在。头部到底伤得多重还无法判断。医生建
议,鉴于南德目前的医疗条件有限,应该马上送到广屏或者昆明去,否则有可能把你未
婚夫给耽误了。
    安心说:那就去昆明!
    我不知道安心当时为什么不选择更近的广屏。是觉得昆明的医院更好呢,还是本能
地不愿意再到广屏去。
    傍晚,安心正在病房里喂我吃饭,缉毒大队来了一个人,神色匆匆地把她从病床前
叫走了,改由分局派来保护我的那个小伙子接替安心继续喂我吃饭。我的脑袋一直浑浑
饨饨,但安心被人叫走时我还有意识,我意识到这个案件的侦破工作可能有了什么进展,
说不定警察已经找到了小熊的下落。
    可惜我没有完全猜对,警察叫走安心是因为他们黄昏时接到了一个电话,那电话是
毛杰打的,是打到缉毒大队对社会公布的报案电话上的,他要找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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