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爷爷的话发人深省,仿佛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入世未深误入歧途的小孩子,稍加引导便能重归征途,他们高家的人好像都有这个特点,觉得自家是比雪还白的家底子,偏偏叫我这个奸佞污了去,所以总扮演着救世慈悲的角色,分外希冀我能够悔过自新。
我与子陵从祖宅回将军府后,高爷爷倒给我寄过两封信,只说待以后有空可以回去看看他们。
只可惜,自那以后,我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后几次子陵回去我托他给两位老人家带个好,始终未能亲自成行过。
今日站在萧贵妃的宫门口,我脑子里回想起子陵爷爷的话,他是一心希望我能痛改前非,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可惜又让他失望,这回我去贵妃宫里,要做的是怎么把这些不为国不为民贪赃枉法的蛀虫们给捂严实,再帮他们脱去罪名。
管事公公带我从小门进了重华宫,贵妃捧着手炉在软红色纱帐后靠着软枕斜斜坐着,我躬身朝她行了个礼,贵妃很是亲切的唤我:“魏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奉茶宫女斟了茶过来,搁在我手边,茶香伴着熏香吸入鼻子里,分外的安神静气。
贵妃与我道:“魏将军养病中,本宫原不想麻烦将军,只是这件事情,不好由守儿和苏党的人插手。”
她说话时候把手炉搁到了一边,命宫女把摆了珍稀宝石的托盘捧到我面前,“这些小玩意儿将军未必看得上眼,只是本宫一点心意。”
我把视线放到红宝石上,像碗口那么大的宝石委实罕见,普天之下未必找的几颗来,此时四颗大小相仿的宝石搁在冰消上亮的刺目,我把托盘接了过来,恭敬问贵妃:“不知娘娘找微臣所为的何事?微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本宫娘家那个眼皮子浅的兄弟,得了几个商贾的好处,犯了些罪名,将军应是听说了。”
“臣知道一些。”
“本宫想让将军去江南一趟,把这事解决掉。”贵妃的声音依旧优雅,调子缓缓地传到我耳朵里,“将军是陛下最信任放心的人,本宫已经求了陛下给将军一道监督审理的密旨,此行希望将军能洗刷萧家的清白,别让苏党一再污蔑,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斩草除根,不能让江南的野火烧到京城来。”
萧几道已成弃子,贵妃的意思是让我除了他,让高党死无对证。
能替贵妃办这件事的应不止我一个,可能是最近我与姜礼和季长宁走得近了些,高党对我的忠诚度产生了怀疑,此番我若是拒绝贵妃,就更坐实了他们的疑惑。
我恭敬领命,贵妃一派欣慰,让管事公公送我出门。
高墙绿瓦的深宫内院从来是女人们的天地,上辈子我怕的是心机深沉美貌动人的男子,这辈子我怕的却是貌若天仙满腹草包的女子,如萧汝烟这般又美又毒的我最怕。
待走到明渠,管事公公与我告辞,我便只身穿过御花园通去太和门。今日御花园热闹了些,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宫廷深处几个美人们在一起散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我认识,是太后最疼爱的孙女昭和郡主,与她同行的还有襄王妃。
一众美人们比御花园里的花草还赏心悦目,正在我犹豫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就见襄王妃与昭和朝我走了过来。我与昭和只有姜守大婚那日有过一面之缘,她像是把我记得结结实实似的,快步走到我面前,与扯着袖子的襄王妃道:“她就是魏清。”
我都不知何时得罪过昭和,她要以这样的语气向别人介绍我,好像我欠了她钱,杀了她亲娘一样,指望别人对我兴师问罪。
萧姮妤一双明眸把我上下打量了番,却是扬了手就要打我,我猛地一惊,咻的攥住她一截玉腕,很是不解的问她:“不知臣何事得罪了王妃,王妃要亲自动手教训。”
我虽身体病弱,到底有几分蛮力,萧姮妤弱质芊芊挣脱不开,便转过头朝一旁跟过来的宫女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本王妃把她拉开!”
不劳宫人们上手,我便把她一截比雪白的腕子松了开,萧姮妤恨恨瞪着我,璀璨的眸子里满是刻毒之色:“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不男不女,勾三搭四,不守妇道,为乱朝纲,你爹娘若是活着也该被你气死过去!”
听她语气好似真的见过我爹娘一样,我听着她的谩骂,十分可惜她一张俏脸,这些话从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委实不太相称。
她看我静静的听,却不和她争辩,便气急败坏的续道:“你不要忘了自己做臣子的本分,在本王妃面前你只是奴才,谨记着自己身份,不必同我装可怜!”
她的话越说越奇怪,我何时向她卖惨了。
一旁看热闹的昭和煽风点火:“她惯会用这招勾引人,偏偏襄王与晋王殿下很吃这套。”
我被她们俩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或许她们所得对,我两世为人臣子,不知何为臣子本分自持,如今做人妻子,亦不知何为妻当安于室,大早上跑到重华宫见她姑母,想方设法去给她萧家脱罪。
只是萧家惯会出草包,萧姮妤受了昭和挑拨成了她的车前卒却不自知,还为自己敢于发声抨击我这个人人喊打的奸佞而沾沾自喜着,我极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婉转道:“襄王妃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情最容易受人误导,可幸臣自知鄙陋不敢辩驳,若是他日碰上口齿厉害的,王妃该如何收场?”
我是襄王一派的拥护者,她如此出言挑衅,就不怕我一怒之下转投敌营?
“你不要以出言讨好,本王妃就放过你,你看看你,一个女子穿着男人衣服,一口一句微臣,你难道以为穿上男装就是男人了!不男不女的妖人!”她越说越激动,“不要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能把住襄王的心!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年纪,你可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原来她还没到十八岁,难怪如此冲动,我看她泼妇骂街的架势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明明是一个大家闺秀,却随了萧家人的品行,最是暴躁易怒且不自省的性子,颇似被疯狗咬了后没吃药便跑出来的病人。
我听得无趣,且不想跟她泼妇似的对骂,也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便与她躬身一拜告辞,话也懒得再同她说一句。
萧姮妤发病一般吼了一嗓子,竟是嚎啕大哭,我被她一惊,回首看她,只见她蹲在地上,发髻上金钗横斜,一张脸已经哭成了江河泛滥的模样。
她的目光锁在我身上刺的我浑身发麻背脊一凉,然后不光是目光,她整个身子都扑过来竭力扯着我,我虽有些武功,但不敢伤到她,如她所言,她是主子,我是奴才,且我向襄王保证过会待她如我第二个主子一般恭敬。
所以直到她想要把我攘进明渠,却被我躲了开,她自己掉了下去时,我脑子里还是闷闷的。
四周先是死寂一片,然后是宫女们大喊着救人,侍卫们群拥而上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扑到水里救人,我站在一旁看着,生怕她给淹死了,毕竟明渠水深沟壑崎岖,天气又阴凉,万一她有个好歹,定会赖到我头上。
我正垫脚探头朝明渠看,只感到背后突来一把推力,把我也狠狠推了进去。
我不会水,还很怕水,模模糊糊听见岸上救人的名字里多了一个,宫女们急切切的喊:“魏将军和襄王妃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是混乱的,我扑腾着旱鸭子的两只膀子,在内心祈祷这些侍卫快点把我捞上去,然而不幸又发生,我感到脚踝被什么东西给缠住,水疯狂的从我鼻子耳道使劲的灌,我紧紧闭着嘴,留着一口气等人来救。眼睛亦死死盯住岸上看着我的昭和,她脸色是苍白而镇定的,望着我的眼睛琉璃似的透着零星的恨与快意。
直到手上慢慢脱力,脑子里最后一片清明消失不见,我停止了挣|扎,慢慢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礼唤着我,我乏力的睁开眼,感到浑身滚烫,他的手置在的额上,带来一片清凉,他的声音难得温柔:“…你落水后发了烧,这两日父上与母后都来瞧过你,孤倒走运些,方来你便醒了。”
四周入目是陌生的,隐隐又觉得似曾相识,我把视线放到桌上,仅搁了只紫砂茶壶并几只茶杯,四周简洁清爽的布局,应该是在太医院的安乐所,想来就不难怪会觉得熟悉了,五年前,我在这住过好几个月养病。
我感到说话时嗓子像是在砂纸上磨过,沙哑的可怕:“襄王妃怎样了?”
“听侍卫说你为了救她命都差点没了,孤尚不信,如今你一醒就问她安好……”姜礼淡淡道,“可见你对守弟情深义重。”
他定是没看见萧姮妤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她若有了好歹,我岂不是得把命赔给她。
姜礼眼里有些血丝,可能是昨夜没休息好,此时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说道:“萧姮妤好好地,你们捞上来后母后过去查看,随行的宫女都挨了板子,萧姮妤哭诉你推她落水要母后给她主持公道。”
我觉得萧姮妤的大脑回路很清奇,明渠上那么对双眼睛看着,就算昭和给她作伪证,那些人就都是瞎的不成?
“宫女吃不住板子把一切都如实说了,萧姮妤委实胆大。”姜礼见我泛着冷,抖得厉害,给我掩了被子,“父上得知此事后很生气,已经派人把她关押起来,此番就是萧贵妃也保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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