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记事

15 第 15 章


“臣今年多病多灾,现在想来确实不是个好兆头。只是臣以前喜欢怨命不好,现在臣谁也不怨了,好不好的也就这几年的事情罢了。”我闭目微歇,“开春时臣与子陵在白马寺敬香参禅,大师告诫臣要放开心胸得过且过,不要在小事上费神。萧姮妤毕竟年岁轻,是个不省事的,禁不住别有用心的人煽动,若皇后娘娘因我落水责罚她,臣也会去给她求情,倒不是臣心胸开阔了,而是臣此番毕竟没有大妨碍,小题大做难免落人口舌。”
    “你说的别有用心的人是指昭和?”
    “殿下即明白何必再问?”
    “孤与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殿下与昭和群主怎样都与臣无关。”我紧紧闭着眼,不想再听他剖白,惟愿他离我远一点,好让昭和放过我。只是发着烧,头脑一发热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殿下派季长宁与臣来往,自己又来将军府借宿,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是想挑拨臣与襄王苏党一派的关系,如今目的已经达成,还纠缠臣做什么?”
    姜礼停顿的时间有些长,我疑心他没在听我说话,微睁开眼,只见姜礼星子揉碎了的眸子目光灼灼的回视着我,整个人说不出的深沉,淡淡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臣不知。”我感到喉咙很干燥,说出的也干涩的扭紧了人心,“或许因为皇上对魏家有疚,臣忝为寿王后嗣,蒙陛下对臣几分庇护,便让晋王殿下有了拉拢之心?”
    姜礼的目光锁在我的脸上,那张脸还是一贯的无甚表情,不能否认的是即使没有表情,也是分外好看的一张脸,我被他不言不语却瞬间高压的气氛给摄的说不出话,亦不知我究竟言中了几分,惹得他面色如此不快。
    他抬起袖子,丝滑的绸缎扫过了我的脸,途生一股凉意,我猛地松了口气,方才他那副样子,让我疑心他要打我。
    姜礼递过来的那只手盖在我眼睛上,温热的气息弥漫在耳侧,我躲了下,他紧紧压住了我肩膀,我乏力的挣,却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低声且不清晰,有些像咬着牙竭力压制下去的扭曲:“我也想知道,我哪里不如守弟,你会站在他那边,值得你这样待他。”
    我淡淡与姜礼下了逐客令:“臣头昏体乏,恕不能招待殿下。”
    “推你下水的是昭和,冲撞你的是襄王妃,你同孤置什么气?”
    我自觉不是宽宏大量的人,不与萧姮妤计较,因为她是襄王妃,且是个草包,成不了大气候,真正该提防的是昭和,她一心记挂姜礼,年逾二十还待字闺中,我与姜礼纠缠不清自然让她无比痛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这种生活作风问题,说我是奸臣这些我都能忍,但我到底是要点脸皮的,不想死后再被人戳脊梁骨,让我魏家蒙羞。
    眼下我须得和姜礼划清了界限,才能解开这一团乱麻,只好疲惫朝姜礼道:“臣没有生气,只是瓜田李下,还望殿下避嫌。”
    短暂的沉默过后,姜礼轻笑了声:“既然你这么怕流言蜚语,孤索性坐实了它。”
    我方要说话,姜礼就紧紧压了上来,温热的气息从耳侧移转到脸颊边,我侧开头,他强硬的把我掰正,一些吻贴在脸颊,我紧紧皱着眉,眼睛被姜礼捂得死死地,眼下浑身乏力根本抵不过他,只好与他言道:“殿下若要用强,臣自知敌不过,或许这事也会被殿下拿出去大肆宣扬,使苏党更加疏远臣,这些臣都无所谓,反正臣的声名已经烂透了,不介意再添上这一笔,只是恳请殿下待会轻点,臣久病体弱,恐怕禁不起多少折腾,殿下就发现身下多了一具死尸。”
    姜礼顿住了,我感到身上的分量轻了些,也呼吸到了更多空气,他的声音却还是近,又像是恼恨,字字切齿:“…你怎么就能说出来这些伤人心的话?”
    “殿下想听什么臣可以说给殿下听,但是肺腑之言就只有这些。”
    他的手一直盖在我的眼睛上,我不挣不动,好长时间过去,他松开手,把我乱了的衣襟理好,我把他的手推开,顾自卷了被子,姜礼情绪平复了些,却还是不肯走。
    听韩承羽说,以前姜礼幸过他,姜礼是断袖,可能对女人是不感什么兴趣所以久久没有娶王妃,但毕竟皇室,又处于夺储的敏感时期,在外留宿恐怕让外人知道了他断袖,我望着他的脸,觉得他方才一番动作应该是觉得我与男人差不了多少,又声名狼藉,即使我和他真的发生关系,传了出去,他也可以说是我蓄意勾引,旁人闻言只会感慨苏党为了抹黑晋王已然丧心病狂无所不用其极,对他只会同情与理解,我就会被更加唾骂,这样的设想下,我还能对他说出什么好话。
    今日发烧,恐怕是把脑子也烧坏了,我迂回曲折的分析了他的想法,与他道:“臣可以为殿下物色些年轻貌美的小倌,为殿下纾解。”
    我竟不知这句话如何戳到了姜礼痛脚,他瞪着我,半晌后冷冷一笑:“魏清,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说的这些话。”
    姜礼言罢袖子一甩,怒气冲冲的走了。
    同他一番争执,我也是累得慌,且口干舌燥,弱声朝外间唤个宫人进来,唤了半晌也没人应我,只好下床自己去倒两杯茶喝。
    茶壶是凉的,也只有半杯水在里面,一仰头喝尽了也不解渴,我拎着茶壶出门去,想到茶水间打点水进来。头重脚轻的方出了门,一阵冷风刮到身上,忒的凉透,我低头看自己一身单衣,苦笑了声,再走了两步便看见姜礼正坐在安乐所的院庭处,四周枯黄的叶子里,他的身影格外单薄。
    他俯在石桌上睡觉,不回自己王府,却停在太医院一处亭子里,神色恹恹的枕着手臂,就那么披着一件披风入眠。
    我愣愣看着,直到宫女急忙过来接过我手里水壶,情急与我解释:“请将军恕罪,奴婢本是分派过去照顾将军的,只是晋王殿下让我们几个出去给将军安静,方才进屋里给将军送饭未看见将军,可吓死奴婢……将军仔细身子,现下天凉,将军若是有了好歹,奴婢几条命也不能赔的。”
    她说着过来扶我的手要把我送回屋里躺着,我心里发紧,问宫女:“晋王殿下何时来的?”
    “殿下来两日了,衣不解带守在将军床前,将军昏睡着所以不知。奴婢们给将军喂药,将军根本喝不下,殿下看不过去就让我们出去。”
    又缩回床上,另个宫女捧了茶给我喝,我就着杯子连喝了两大口,急急咳了声,直把眼泪也咳了出来。泪眼朦胧的抬袖拭了下唇,只见雪白单衣上的血迹兀的扎眼,宫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应是医女,连声道着不好,便出门去请太医。
    一番更衣漱口,再滚回被窝已经凉透了,我冻的瑟瑟发抖把腕子递给太医,只听他道:“将军之前旧伤尚未痊愈,又落水发了烧,恐怕是伤口又复发了。”
    我淡淡应着,与御医道:“月底前我要出趟远门,一路颠簸会有妨碍吗?”
    “将军最好静养些时日,若非去不可,老夫再给将军开些药调理,这段时间要忌口,辛辣之物,发物都不可以沾了。”
    御医走了以后,我唤了个小宫女跟过去取药,这一番折腾,我又睡不着了,身上才有点暖意,便听见外间在唤:“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应是方才宫女去请太医惊动了她,我刚要下床行礼便听见王皇后连声道:“你快躺下,不可再乱动。”
    我闻言也不矜持,又缩回床上卧着。
    皇后过了来坐下,戴着黄金护甲的一双玉手牵了我的,很是关切的与我道:“将军病下以后本宫很是挂念。”
    我一年到头小病不停大病不断,每回她来看我,开头总是这句。
    皇后与我说了会儿话便屏退了左右,待到宫人们全出了去,她握着我的手亦紧了几分,神色凝重问我:“萧贵妃诏你入宫可是为了萧几道的事?”
    “是。”
    “他们怀疑你了?”
    皇后问这话时,将我手攥的更紧,看她的脸色不知是在紧张我,还是在紧张我于苏党多年打下的卧底基业。
    当初前线战事方停,我父亲被陛下十几道金牌连催着返京,那时父亲重伤久久未回,苏裕文便向陛下提议下旨把将军府的人圈禁,以此要挟父亲回京。
    御史台王怀恩念着与我父情谊,拼死跪在勤政殿外三天三夜,以自己项上人头担保寿王不会谋反,才勉强让陛下收回成命。
    早年间王怀恩的女儿王毓敏嫁给陛下时,陛下还只是王爷,后来陛下登基,她成了皇后,但皇宫比王府大了十个不止,后宫里出尖的美人越来越多,前有林美人,后有萧汝烟,尤其是萧汝烟,初入宫时还只是个才人,她未曾放在眼里过,短短数年过去就到了与她平分秋色的程度,她生了儿子,萧贵妃也生了儿子,这两个人的儿子偏偏都很得陛下的喜欢。
    晋王与襄王接连封王位风光无限时,正是我父新丧,我披起官服在兵部当职参事,日日看人脸色做事,过的很不如意。
    王皇后便找到了我,寿王府一片惨淡,我请她进院子,家仆跪在四周,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观望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皇后讲了陛下一箩筐的好话,又说自从我父亲去世后陛下便十分后悔,我静静的听她讲话,她那时候也如今日亲切握着我的手,问我愿不愿意接替父亲的职位,做姜国的大将军。
    我错愕点头,她的笑容落在我眼里,温婉大方,雍容尊贵,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好似前方是一处深渊,现在想想挺蠢的是我明知前方是深渊,凭着一腔意气,也跳了进去。
    她向陛下推荐我去平江战场,平江那场战事来得快结束的也快,我顺利拿到了机会,我前世是武将,这辈子又在将军府长大,耳读目染的全是这些,是以战后虽然负伤严重差点死在疆场,但好歹挣下了赫赫军功。
    酬军宴后我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上,远处为我庆贺的那片烟花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的心里特别平静。只感觉眼前一切特别不真实,但又实实在在发生了。
    后来王皇后又找了来,她开门见山,与当初一样和善的把我望着:“…现在将军正是炙手可热,苏党必定会来拉拢,你可愿意帮本宫在苏党做内应?”
    她父亲对我全家有过救命的恩情,她又对我有知遇之恩,她知道我不会拒绝。
    今年已是我在苏党做王皇后内应的第五个年头,期间为了取得苏裕文和姜守的信任,违背良心的事没有少干,名声传的比寿王还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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