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姜礼说我一心向着姜守,一而再再而三来试探我,从高子陵入我将军府到季长宁病中相问,最后他自己来策反,策反不动,又挑拨我在襄王跟前经营多年的关系。
“萧贵妃让我月底前去江南,若我不去,就真的前功尽弃了。”我叹了口气,“把萧姮妤交给萧贵妃处置吧,此时为难她倒显得皇后娘娘与我有牵扯。”
皇后显然是有这个打算,把我的手抚了两下,又说了些关怀的话。
送走王皇后,屋外将暮未暮,微风卷了落叶吹进室内,我披了件披风站在窗口,手伸在外面,能感到指尖一丝丝的寒意,这样的时节,若是露天席地的睡在外面恐怕不会好过。
宫女过来要搀我回床上躺着,我摇了摇头,与宫女道:“替我更衣,我要出宫。”
到了将军府前已然入夜,管家一路搀扶我回屋里休息,我咳了数咳,觉得肺部似乎火热一片,便将太医开给我的药递与管家道:“先煎两帖来,然后去药房再配几幅,明日我出门要带上。”
“少将军,你眼下这种情形如何出的了门?!”
“不必说了,去把林韶叫来。”
“是……是。”
林韶的来的很快,我靠在床边,掩袖又咳了数声,林韶一进门便急忙来了床畔,见我袖子上沾了点血,一脸沉痛之色:“眼瞅着就好了的,怎么会……”
“已经不碍事了”我紧攥住林韶的袖子,“…此次我奉密诏去江南,你先我一步去把沿途的人手安排好,不可声势浩大。”
“不能再等等吗,这个样子怎么上路。”
“已经拖了太久,江南的形势瞬息万变,不能再拖。”我把林韶的袖子放了开,与他道:“快去。”
屋里的灯火晦暗不清,屋外风叫嚣的厉害,林韶欲言又止的看着我,眸子里氤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知道他还想劝我,但他永远死守着自己的本分,不会也不肯像子陵或是姜守,把一些话挑明。
林韶领了命,匆匆带门离开。
我卧在床上,一摸额头竟是滚烫着,管家煎了药进来,我饮了两口便开始犯困,正迷糊着,便听见子陵和管家在说话。
子陵在我床前徘徊了会,垂首望着我病中的脸,清绝已极的眸子顿在我的袖子上,我虚弱回视他:“…你离自由又近了一步。”
似乎与姜礼学来的,他闻言却是面无表情,连冷笑也不会了,半晌管家关门出去,子陵眸色深沉与我道:“冷吗?”
我点了点头,这时候的冷就像整个人置在水里,浑身湿透了又来一阵风可着劲的吹,冷的让人直发抖。
我晓得自己正在发着抖,越是忍耐越是抖得像筛糠一样厉害。
子陵解了衣衫,像上次一样把我揽进怀里,不同的是,这次没有隔着被子,火热的气息仅隔着我与他两层薄薄里衣。
效果比上次好得多,我感到浑身像是浴在火里,或许也是太医的药起了效果,此刻虽然头晕,却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子陵的手抚着我的头发,呼吸洒在耳垂上把我的耳朵给带红了,他似乎注意到,手碰了下我耳朵,柔声问着:“你和韩承羽林韶也这样亲密过吗?”
我摇了摇头。
子陵似乎很满意,把我搂得更紧,半晌喃喃着:“我和晋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明白。”
我昏昏欲睡,子陵低声问我:“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我已听不清他的话,御医开的药,药劲太霸道,此刻昏沉着,看不见背后的子陵,只好勉强开口与他说:“嘘……我累了,要休息。”
“你……”子陵叹了口气,抚着我发的手一顿,苦笑了声,“我知道你不想听,我不提就是了。”
夜里得他相伴,一觉醒来后我神智清醒了些,忆起昨日,我似乎占了子陵大便宜。
看着他领口处被我蹭乱了的单薄里衣我忙移开目光拿被子给他掩上,望着他睡熟着的眼我顿时想起,这已不是商国了,在这里见了男儿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起方才自己猛地发愣紧张的手足无措的样子自我嘲笑了番后,我后知后觉的忆起上辈子我与未婚夫楚眠的订婚经过。
与楚眠初逢时在年少,我和几个开春会试名列前茅的举子在香山赏景,香山的红叶红的像片浓烈的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火,我们且行且止突然闻见有人在喊救命。
当时楚眠去香山寺进香失足差点跌下山,整个人挂在一条危危欲断的枯藤上,他家小厮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央我们几个去帮忙把人扯上来,我们一行人里只有我尚有点功夫傍身,那时我拽住了楚眠的袖子,却不慎扯破了他的衣衫瞧见了他一截胳膊。
把他救上来后楚眠匆忙掩了衣裳从我跟前离开,并未正眼瞧过我。我本着救人心思并未想过让他如何报答,但他一声谢都没有,让我着实想不通。
后来得知楚眠是世家望族的公子,他家里最看重那些礼节,听闻我沾污了楚眠一尘未染过的清白之躯,非要楚眠把胳膊给砍了以全名节。
楚眠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美人儿,为人也有些性子,不肯由家里这般摆布,便托了小厮给我送信,让我去他家里提亲。
闻得消息后,我匆忙准备了聘礼去登门拜访他父母双亲,那时候我还没入朝,入秋去考的是文举,平素念的是四书五经,楚家看不上我这样家境贫寒的穷酸学生,说了些话挤兑我,“……癞□□想吃天鹅肉,我楚家的儿子,就算剁了胳膊老死在家里,也不嫁给你吃苦受冻。”
我很是气不过,娶不到夫郎事小,楚家如此看轻我且又咒我生生世世都是个穷酸书生的命事大,我脑子一发热,从楚家出来就去报了名投军。
后来一晃过了五六年,我挣了些军功回乡,听说自我去后楚眠倒没有剁胳膊,只是他到了嫁龄却不肯听从父母安排成婚,他老父老母被他一气把他撵出了家门。
我按着别人说的地址去找他,就看见楚眠把家安在香山底下,靠卖茶水过日子。
香山的红叶火红欲燃,飘然而坠,落了一道。山间的游客匆匆,我站在茶摊对面看了他半天,犹豫着坐到茶摊,与他要一碗茶。
他应是记不得我了,又或是当初年少相识,他对我模样只记了大概,多年风霜过去,他的模样落在我眼里也变了不少。
五年零三个月,自我从军后的每一天,我把他当初写给我让我提亲的信件藏在枕头底下,每每睡不着的时候就拿出来看,边角已经磨得发黄,也有些微血迹沾染着,我颤着手把信纸递给他,郑重与他道:“楚眠,我来娶你了,你可愿嫁给我?”
再后来上面的任命下来,我被调往商朝首府凉都,他随我跟了过去,订婚后,我和他相处发乎情止乎礼,最出格的也就是牵牵小手。别说上床,我连他的被单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此刻我回眸看了看子陵尚熟睡着的脸,他面容生的很精致,细看之下觉出些面白若雪,眉目清隽的味道,清晨熹微日光照在子陵脸颊上,像只睡熟了的白鹿。我没有上辈子有担当了,当看着他衣衫不整的躺在我床上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快逃。
我自苦一笑,不想惊动他休息,脚步放得很轻的捡了衣衫出门,管家候在房门外,看我鬼鬼祟祟的出门,疑惑问我:“少将军,你这是作甚?”
我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管家暧昧看我凌乱的衣衫,很是老不正经的嘿嘿笑了一声。
天还没大亮我就到了城门,守城官严密排查了路上行人的包裹,说是最近有贼人在城里犯案,他们查到我的马车时日头已经很大了,一番磨蹭,出了城已然快晌午时分。
我担心高丞相会派人尾随我,转到城外小镇时便换了马车上路。
林韶派来接应的人候在城外三十里铺,领头的人唤我魏公子。
魏公子是我在江湖行走时用的代号,这个名字底下分管了几十家地下钱庄、绸缎庄和客栈,平常一应事物都是交给林韶打理,只在我出行时让他帮我打点。
我平素着的是男装,今日也不例外,只是手里多了把折扇,错开扇子将写意山水的扇面在他们面前摇了一摇,让他们看清扇子上的字,这是约好的接头暗号。
我坐在马车里面,撩开帘子与他们道:“在下手头上有点金子想分给各位,但是要麻烦各位帮在下做点事。”
为首的大汉小座山似的肌肉纠错,手里持了大刀与我一拜,“只要兄弟们能帮的上忙,公子只管吩咐。”
“我想让各位帮我取一颗人头。”
大汉凑近了些,问道:“是什么人?”
“镇江盐运使萧几道,事成之后把他的人头提过来见我,我会给各位奉上一百两黄金。”我淡淡道,“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各位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公子放心,江湖规矩我们都懂。”
萧贵妃自己都明白萧几道不死,死穴就会被高党拿捏在掌心里,螳螂断臂,自己的手足尚且如此,何况她萧家外八路的亲戚,我叹了口气:“做得干净点,让他死的痛快点。”
“是,公子只管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我浅笑颔首,把车上帘子放了下来,与车夫道:“去客栈。”
三十铺最大的那间客栈也是我名下的产业,一路上楼,掌柜的在前面接应我去上房,屋里的布置雅致的紧,也很安静,外间的人流响动半点传不到屋里来。
林韶应该吩咐过,才坐下歇了没多久,掌柜便端了汤药来,我抿了两口,温热度是恰好的,便问道:“林韶走了多久?”
掌柜忙回道:“林公子今天早上来的,辰时方走。”
我将空了的药碗搁到桌上,便要歇一会。房间里熏了我平时闻惯了的香,此刻嗅上去好容易放松了些。刚有了睡意,可能是安静下来的缘故,我感到屋顶上有一道气息,吐纳十分均匀,轻功应该非常不错,也不知道跟了我多久,一路上我竟然都没有发觉。
我假寐片刻,将手搭在腰上,将扇子握在手里,那道气息消失了片刻,我微皱起眉,蓦地感到门框边有了动静。
那脚步非常轻盈,若是不用心感受,是绝察觉不出的。
江湖里能有这种轻功造诣的屈指可数,我猜测这定得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神偷怪盗或是走投无路的奇客游侠,然而我睁开眼小心看过去,就见一个十八、九岁面容清秀的小姑娘蹲在我包裹跟前,一脸拿还是不拿的纠结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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