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没多久天又下起雨,我拿伞出门去寻长宁,无奈人已经走远了,也只好作罢。
走回客栈我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看着我,想想也不觉得奇怪了,这四周已经布满眼线,今天跟着我跑了大半日,怕是我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菜也都事无巨细的报回去了。
上了二楼,推门进去看见林韶在给我收拾床铺。
桌上放着碗姜汤,正腾腾冒着热气,我总感觉他是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纸人儿,唯恐我风吹一吹就会倒下的架势。
林韶收拾完,坐到了我对面,道:“今天萧几道的表兄萧沉来找过将军,未看到将军又见季大人在这等着,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客栈如今是不方便见客了,得约个隐蔽的地方。”
“将军要不要去大牢看看萧几道?”
季长宁定是盼着我去和萧几道碰头,届时萧几道必会给我传递消息,正中了季长宁的下怀,如今大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他们如此看重萧几道的安全,又迟迟没有向萧家发难,恐怕是手里还没拿到实质性的证据,从盐运司抄到的区区几本账簿也只能判萧几道受贿,高选该是觉得这浪太小,还得再酝酿酝酿。
姜汤已经晾了会儿,入口的温度正好,我一饮而尽,把空碗放了下,道:“既然萧几道还没死就不急。”
林韶将碗收拾了,像是才想起来,面上疑惑的很,“今天宋小姐到客栈把赎人的银子送了来,你不在,让我跟你说她把事办成了,我问她是什么事,她说你明白。”
我也纳闷,她办了什么事还要大战旗鼓跟我炫耀一下。
林韶又道:“她还说饭已经煮熟了。”
林韶说罢摇了摇头,带门下楼。
我听着林韶下楼的动静,解着衣裳望着床铺,尤其是望向床上的被子后,刹那间明白过来,宋轻卿说的这个饭应该是指沈衡。
放开了矜持的宋轻卿真是禽兽不如,我十分眼红情种的行动力和不达目的死不撒嘴的恒心。
眼下我躺在冰凉的被窝里,先为惨遭她□□的沈衡默哀了一会会,继而总结她的成功经验,等回去后一定要把她说过的话裱起来挂在我家卧室的墙壁上,再把她的精神发扬光大,造福还在为促成人类繁衍的伟大目标而奋斗在你死我活相爱相杀第一线的同胞。
经过一夜对人生的大觉悟,我觉得应该把情种的理论实践下。
可是理论是丰满的,现实又骨感的直打我的脸。
昨夜我的设想是十分美好的,今天又做了一天的心里建设,但站在飘着胭脂香气的铜雀楼门口还是踌躇了下,林韶拉了下我袖子问道:“将军,你今早不是说要来喝酒,怎么僵在这儿?”
我实在是对这个地方有阴影。
上辈子我做了许多回好事,成全过许多对才子佳人,都是在青楼给他们搭的桥引的线,他们成双成对以后往往还给我发个喜帖,吃喜宴时一对新人常要唤我做媒人,这些人踩着我的背成了好事直把我当成助人为乐的大善人,其实我喝着喜酒的时候才不是他们心里想的那般对他们怀以深深祝福,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花了钱的冤大头,故而心里莫不是在诅咒他们这些人秀恩爱散的快。
此刻硬着头皮走进青楼里,发现姜国的青楼和我上辈子常出入的青楼在陈设上并没有多大的差别,甫一进这销金散银的温柔乡,便是熟悉的脂粉气息,熟悉的寻欢纨绔和熟悉的雕梁画柱。
老鸨笑盈盈带着一大票姑娘把我和林韶围了住,一条香帕在我跟前摇了一摇,笑得花枝招展:“好俊俏的公子,公子们在楼里可有熟识的,若没有,看上了哪位姑娘只管和妈妈说。”
江南钟灵毓秀,辈出才子美人,秦楼楚馆的美人儿更是把持着碧水之乡的灵秀温婉,我持着扇子在手里拍了两下,把站我面前的一溜美人都扫了一遍,与老鸨道:“怎么都是女的?”
老鸨面色僵了一僵,很是暧昧的把我和林韶望了望,目光里透露些许微妙,步子不觉间离我远了些,“原来公子的爱好如此与众不同。”
我坐到凳上,翘起二郎腿,朝老鸨道:“妈妈既然知道了,就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公子都叫出来。”
不一会儿清一色的年轻公子哥站了一排,我执起扇子走到他们跟前一个个细瞧了去,看来江南的风水确实养人,这些男子个顶个的皮滑肉嫩,我不由赞叹:“不错,不错。”
老鸨捏着帕子喜滋滋的站在一边,“公子,我这儿的姐儿哥儿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能。”
我从过往失败的经验里吸取教训,忙问老鸨:“他们会作诗吗?”
“会、会。”
“不行,再换一批不会作诗的来。”
这次老鸨带来的公子们质素比方才那一批要差一些,我重新转了一圈在他们里面捡了个模样极标致出群的,要了间上房,林韶跟在我后面被老鸨唤住:“公子,您不挑一个吗?”
林韶连连摆手,一向淡漠的脸居然红了个通透,连声道:“不…不。”
老鸨更诧异的看着我们一行三人,言道:“两个人一起是要加钱的啊。”
我掏出个大元宝给她,老鸨连忙闭嘴,派了个龟公随我们上楼,我拥着美人儿走在二楼,此处风景甚好,怀里美人也甚好,不由摸着美人儿下巴问:“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甚高冷,淡淡道:“流风。”
“好名字,好名字。”我牵了他的手给他暖着,“爷就喜欢你这样的。”
美人儿脸色尴尬些许,把手抽了出来,我转而继续摸他的小下巴,美人目露寒光的看着我,我称之为矜持。
到了房间,龟公开了门请我们进去,我让林韶待在外面把风,便急急拉着流风向屋里冲。
只是将门关严实了,我便把怀里美人撒了开,含着笑靠在门扉,道:“萧大人不好好在京城待着怎么也来了镇江?”
萧擅身上的衣裳是嫣红色的,比他平时一丝不苟穿着的大理寺官服好看百倍,萧家的人多是徒有其表的草包,唯他和他姑姑萧汝烟是其中异数。
萧擅望着我,俯身一拜:“贵妃担心将军一人对付不了季长宁,所以派下官来帮手。”
我直觉萧贵妃让他来帮手是假,看我到底有没有和高党暗通曲款才是真。
我淡淡看着他:“萧大人请坐。”
我越看他这身穿着,越觉得他像个貌美的小相公,可素来知道萧擅是个心狠手辣的毒美人,便分外规矩的和他隔开一个座位,坐到了他正对面。
可见我的决定分外正确,床边的铃铛响了起来,萧擅才坐下没多久又起身,绕到床栏边敲了下,那床原来是有机关的,半晌床盖掀开,从里面钻出来个人,灯光有点暗,他走到桌子边我才认出来,是萧擅的二叔,江南织造总局的苏州织造萧沉萧部堂。
自从萧贵妃得宠后,她母家几个兄弟都得了提拔,苏州织造、杭州织造、江宁织造,全国三大织造,全是萧家的人把控,萧几道是贵妃的表弟,祖上连过宗,竟也能捞上盐运使的肥缺,可见贵妃待她娘家人从来是不薄的。
萧沉欲向我行礼,我忙扶住了他,“国舅大人请坐。”
萧擅先落了座,萧沉坐到了我与萧擅中间,我们正要商议事情,忽然听见门外似乎有人在与林韶说话,我示意萧擅噤声,便轻敛了步子靠到门边去听。
龟公送了酒来助兴,被林韶拦下了,我推开门接过酒水,沉着脸与龟公道:“爷在里面行好事呢,莫来打搅了爷的兴致。”
龟公连连弯腰道歉,只低着头不敢再停留,我关了门回到桌边,萧擅与我道:“戏要做全,待会你记得赎我出去。”
他用很正经的语气讲这样不正经的话,我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便连连点头答应。
我脑子里龌蹉的想法还没能伸展开,便听见萧擅依然一本正经的道:“萧几道已经认了受贿。”
我提醒他:“高党也只查到他受贿。”
萧家干的好事肯定不止受贿那么简单,萧沉已然坐不住了,问道:“魏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我倒了两杯茶给他们,递到萧沉手边,“我正好有事要麻烦萧国舅,之前我派的人失手了,明日国舅若是有空就往大牢里走一走,劝萧几道早点解脱。”
萧沉思索半晌:“他若不肯怎么办?”
“国舅大人,此次国库亏空萧家多少人卷进去你比我清楚,他若不死,萧家的人都得死。他大概还惦记着贵妃娘娘会保他,你告诉他,让他不要等了。”
萧擅在一旁安静地听,并不发表意见,可见让他过来的萧贵妃对于把萧几道拉出来做替罪羊应该是也没什么意见,皆大欢喜过后,萧沉又道:“他若是死了,高党的人未必肯罢休。”
他恐怕是担心自己引火烧身成为下一个替罪羊,我知道萧沉手上有萧家历年结党营私的账目,涉及朝中百来位官员,苏裕文,姜守,萧贵妃也在其中,便出言让他放心:“国舅只管去做,事后我自会想办法堵住高相的嘴。”
从青楼里出来,我给萧擅赎身,老鸨很不舍得他,“这个小相公才来了两天就给公子挑走了,公子眼光忒毒了些。”
闻言我又加了一锭金子才把萧擅从老鸨紧握着的手里拽出来。
算上他,这已是我本月从青楼里赎出来的第二个人了,可是钱花出去了,上一个我连手都没摸到就被宋轻卿煮成了一锅熟稀饭,这个我倒是摸到手了,却是朵扎手的玫瑰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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