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记事

22 第 22 章


回客栈的路上,我和萧擅坐一辆马车,不知他是否在大理寺待久了,身上总是阴测测的,美倒是很美的一个人,却让人看着他的侧脸时不觉怦然心动,只觉心惊肉跳。
    我后颈徒生一股寒意,直到下了马车方才好些,林韶把他的房间安排在楼下,我送他进房间,萧擅在屋子转了圈,我方要出门,便听他道:“贵妃娘娘罚了襄王妃半年禁闭。”
    “哦。”闻言回首,我迈出门的步子收了回来,“襄王府的家事与我无干。”
    萧擅在屋子里端端站着,身姿欣长,双手备在身后,一盏孤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望着影子淡淡说道:“魏将军,若季长宁再不识好歹横加阻拦,下官可以帮将军解决他。”
    我平素不大悬着的心今日倒悬了悬,若他只是出言试探,这种时刻是必不能露出真实情绪的,我微阖了眼,问萧擅:“是贵妃的意思?”
    萧擅并没有回答,若他刚才确实是试探,此刻应该在等我的回复,琢磨我是否会维护季长宁,我只好与他道:“季长宁确实不好对付,此事你看着办就好,不必问我。”
    萧擅只静静的看着我,他擅长逼供问刑对付囚犯最有一手,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我脸上每一丝情绪,我老老实实站着让他研究,末了,萧擅俯身一拜,“夜色已晚,将军安歇。”
    我干净利落的出了门,未再回头,一时上了楼,关上门的一刻,我猛地背住门,一种猛烈的情绪在心肺间激荡着,片刻安静不下来,我攥紧了拳,大口喘着气方才好过了点。
    我不敢笃定他会不会对季长宁下手,若是突然去提醒季长宁加强身边警戒倒会坐实了萧擅的猜疑,一时倒有些为难。
    萧擅确实和他姑姑如出一辙的毒辣,他拿捏着我是否会为难,是以没有兜底,虚虚实实之间给我下套。
    我把方才的反应仔仔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担心方才的神态语气是否与平常有出入,会不会引起箫擅的怀疑。
    与萧沉接头后的第三天我就得知了萧几道在大牢里咬舌自尽的消息,不得不说萧沉这次的办事速度着实让我对萧家刮目相看。
    现在萧几道已经死了,季长宁却不结案,萧家此刻必坐立难安着。
    这一连几天下来,萧擅大多时间不在客栈,估计是和他叔叔们商量对策去了,倒是难为他萧家实际的好处没有拿到过几分,每回萧家出了事故便要他奔走在第一线。
    他早出晚归对我来说是好事,每次一看见萧擅,我就觉得脖子后面有股寒气凉飕飕的吹,下一刻脑袋就会搬家一样,但若是碰上了少不得寒暄两句,除了公事以外,他从不提自己的私事。
    因为萧擅的私生活就是干干净净一张白纸,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初闻此言还是在京城与刑部齐尚书喝酒的时候。
    朝廷里发生了重大案件大理寺常要和御史台还有刑部三司会审,大理寺负责审讯人犯、拟定判词,刑部负责复核,同时报给御史台监审,所以白纸一样的萧擅平时也就和刑部还有御史台来往多一点。
    御史台王皇后的老爹王怀恩不爱八卦,不常在人背后议论人家是非,刑部的齐尚书却是个话唠,不止一次和我说,萧擅对案子的兴趣远大于女人。
    我当时对齐尚书的结论持保留意见,萧擅对女人不感兴趣说不定是对男人感兴趣,他和姜守走的就近,姜守难道也是案子?我曾疑惑他是断袖,还一度猜想过何人能成为他的入幕之宾,然而现实又打了我的脸。
    当时京中有一纨绔,垂涎萧擅美色,竭尽办法博美人欢心,但萧擅对他丧心病狂的追求视若无睹,对他风流倜傥的相貌无动于衷,纨绔心生不满,大概是觉得从心灵上攻略已然无望,便起了从身体上攻略的念头,于是趁萧擅回府时用迷烟把他熏倒搬进了自家府宅里。
    其后纨绔被萧擅随便安了个罪名,给活刮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刀,箫擅命人一边剜下他的血肉,一边将肉片煮熟拿去喂狗,纨绔被缚在刑架眼睁睁的瞧,直到最后一口气咽下去。
    那纨绔姓秦名流风,九千九百九十九刀下去一丝肉渣都没剩下,就余了具白白净净的骷髅,至今搁在萧擅家里。
    萧擅长着一张面若好女的脸,做的却是极尽阴毒的事情,在朝廷素有毒美人的称号,此事一出后,京城之中再无人敢打他的主意。
    我自然也不敢打他主意,那天在青楼就摸了下箫擅的手,他便拿流风恫吓我,我躲他都来不及。
    可能是水土不服,我这几天不大像刚来时生龙活虎了,一天倒有大半日功夫是卧在榻上要死不能活,大夫给我开了些药吃,只是效果不大明显。
    长宁来看望我,我半躺在床上,身上披了件秋衫,话没说出口倒是咳嗽连二连三的不停。待我咳完了,长宁给我倒了杯水润喉,我连声谢过,捧在手里,心下不由在想,似乎每次碰上他,都是我很狼狈的时候,现下病卧,我脸色苍白又形容憔悴,委实不是个方便见人的样子。
    言谈间他倒没有刻意与我避开案情,淡淡说着经仵作检验后萧几道确实是自尽身亡,当日轮值的狱卒已经领了板子,长宁观我神情,见我不大惊讶,浅浅的笑了一声。
    一时静默,他大概有点郁闷,许久后起身走到了窗台边,推开窗子透风。这一番沉默又是许久,他靠着窗台冷静了会,转身面容平静的与我道:“朝廷为休养农业,内阁发布政令降低农税,提高海税和盐税,海税主要在丝织品出口,江南有全国三大织造处,三织造都把持在萧家手里,萧几道又出任盐运司,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查实萧几道收受贿赂,包庇富商倒卖私盐,盐运司吞并农地,假报税务,抄查白银百万两,账不符实四百万两,这些钱不是一个盐运司贪得了的,包庇他的人是谁,贪了的钱又到了哪儿,你我该是心知肚明,这种情形下,我若置之不理如何对得起赋税百姓。”
    长宁单手背着,身姿挺拔的像一棵翠竹,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样子,他方才的话我若没有听错,该是在劝我自觉收手。他果然是跟了高选太久,大约也想做个清正廉洁受百姓拥戴的青天,现在也是张口闭口黎民百姓天下苍生的人了,我闻言不禁又咳起来,不晓得我若不听他的,他是否会和我划清界限,也如其他人般,日后唤我奸臣。
    萧家此番贪的太过分,陛下派长宁来江南肃清贪官是陛下给萧家的警醒,水至清则无鱼,杀鸡儆猴过后,长宁查处了萧几道早应抽身离开,高选至今把他搁置在江南,美其名曰为国为民,其实为的还是自己的名。
    眼下国库入不敷出,江南是经济中心,风波不停,把江南的水搅浑了对国库能有什么好处,即使没有苏党江南便不会贪了?历来不是没有廉洁的官,我也很敬佩如季衡季太傅御史台王怀恩这样话说的不多,肯为百姓埋头干实事,高风亮节两袖清风的好官,只是这样的清官太少了,万里难挑一,政治体系权利机构是经无数官员层层垒砌的骨与肉,朝廷里若没有那么多清官,贪腐就在所难免。
    陛下以高党打压萧家,又以苏党制衡高党,派我来江南,不过是想让高选见好就收。
    只是我的奸臣是当定了,咳了数咳后淡淡与长宁道:“其实自打你接下贪墨案,我来江南的第一天,我们便是站在绝对对立的两面,你该是知道的。”
    长宁又是一笑,俊秀的眉目让人心里一动,这次悸动却不知是因他的美貌还是其他,动的人心都疼起来。他的笑没有停留太久,短暂的犹如火星,匆匆而逝,我看的越清楚,心里的疼便愈烈。
    我竟不晓得为何会心痛,我和他交往的不多,只在年少时曾打过他的主意,除此之外,他和我一直是平行的两条线。想想也是我自作多情久了,还以为他也对我有过一丝情愫,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当真难过了起来。
    长宁还是踏着慢悠悠的步子,缓缓走到门口与我告辞,我起身送他,待要帮他打开门的一刻,他突然攥住了我的手。
    他手上力道很重,把我整个人重重抵在门上,背撞到门板,我吃痛了声,继而感到他迫人的视线,他的眉很黑,很齐整,此刻微微蹙着。
    我不确定他是否说了那句话,因为被他撞上门板后我的脑子是懵神的,闻言“咦”了一声。
    长宁将我松了开,未再重复便推门走了。
    我颇像一具行尸走肉窝回榻上,自他离开老是不由自主把视线瞟去看门,他方才似乎和我说了声对不起,觉得我留下碍了他的手脚妨了他的事也该是我对不起他才对,何以让他向我道歉。
    姜礼和子陵倒还好些,对我有什么不满总会说出来,但是长宁总把话说一半,余下一半我能猜到便罢,猜不到他也不和我解释,直把人弄的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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