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兄弟

第3章


可是,你说大佳,人家说不佳,风水好坏是 没有客观标准的,这就是中国玄学的神秘之处。
历史毕竟在向前走,一批主张新政的官员对工商实业已持赞成态度了。 刘坤一就是其中的一个。在第八次督批中,刘坤一不再用含糊的“半批”了:
“知县办理无方,先行摘顶,以观后效。具呈阻挠人,查取职名,听候详参。 着刻日详复!”孙襄臣丢了顶戴,才感到事态严重了,急遑遑去劝说绅士们, 
万万不可再递呈文,江督严饬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没准还关系到身家 性命哩!
孙知县不便自己出面,挽出一位姓温的中间派绅士,约荣德生面谈。
“二先生,依你看,这桩案子如何结束好呢?”荣德生说:“我是一个商 人,本来就不想打官司。朱世丈也是个平和的人,绝不想与地方人士争意气。 
诉讼迁延日久,责任并不在我呀!”
温绅士说:“既如此,何不和解呢?”
“只要工厂不迁移,其余都可商量。”
“此意甚好。我提三点办法:一、厂中不可将驳岸伸出河中;二、煤灰 不可抛入水中;三、不许高放回声。余无别情,二先生以为何如?”
荣德生痛快地说:“这几条,还都合乎情理。待我告明总经理,即日就 可实行。”
于是化干戈为玉帛,工厂和绅士双方具呈了案。这次诉讼从二月至十 一月,历时 10 个月,荣家用去往来车船费及其他开销 800 元,总算获得胜 
诉。据说,绅士们共破费 8000 元,分摊在各人头上,有些穷士是卖了当票
才了结的,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啦!
保兴改名茂新
20 余年后,中国实业家荣宗敬的名字已进入日本教科书。1938 年荣宗 敬病逝香港,家属依宗公遗言,将遗体运回无锡。经过日军关卡时,要开棺 
检查,荣家不允,正在争执,日军指挥官闻知灵枢中是荣宗敬先生遗体,立 即下令全体集合,鸣枪致哀!
60 余年后,台湾出版的《民国人物小传》,收党、政、军、财、文共 1012 人。只有荣宗敬,没有荣德生。殊不知荣氏兄弟是一个整体,而对实业的策 
划,初期的创业,更多得力于荣德生。第一家面粉厂保兴是如此,第一家纱 厂振新也复如此。创业最难呵!
四部四磨的保兴粉厂,如果没有朱仲甫这位大股东及其官场关系,如 果没有荣宗敬的决心和荣德生的实干苦干精神,是根本办不起来的。具备了 
以上条件是不是就能顺顺当当了呢?也不,还得要历尽磨难!
保兴的引擎是重金聘请外国工程师安装的,由上海请来的杜技师进行 协助。12 月中旬试车,也不知是外国工程师没有指点清楚呢?还是杜技师 
不懂装懂?引擎开动不久,就把气缸盖打了个大洞!荣德生急请技工孙河虎 接替,重新翻砂制作,耽误了整整一个月。这件事对荣德生是个深刻的教训, 
从此以后他建厂安装机器,只要中国人能做的,就一律不请洋人。
七折八腾已到了 1902 年(清光绪二十八年),保兴粉厂装修完毕,荣 德生查过黄历,二月初八是黄道吉日,决定正式开机。贺客盈门,连摘去顶 
戴的孙知县亦到场了。具呈反对的绅士们虽已和解,却一个也没来。荣德生 已经预感到,这是不祥之兆,这些人吃饱了撑得慌,一定还会刁难作梗的。 
果然,流言蜚语又在无锡城中传开了。“粉厂的大烟囱是用童男童女祭 造,才竖起来的。”机制面粉看着白,却没有营养,吃了会不消化的。”更有 
人有鼻子有眼地说:“保兴面粉有毒,某地某家姑娘吃了已中毒身亡⋯⋯” 中国有的是谣言世家。造谣不犯王法,却威力无比,可以使一个人身败名裂,
更可致一家企业于死地!
保兴粉厂日产面粉 300 包。新麦登场,当时每石麦才 2 元 3 角,每包 面粉 50 斤,用麦成本为 6 角;粉袋 2 角,工资、动力等开支合每袋 
4 角, 每包面粉总成本约 1 元 2 角。市面上洋粉每袋售价 2 元,从理论上说粉厂是 
有利可图的。然而,保兴用的是石磨,出不了一号粉,国产二号粉每包才售
1 元 4 角,三号粉 1 元 3 角,四号粉只售 1 元 1 角。平均每包只能赚 1— 2 
角,并无大利。而更要命的是,种种传言加上人们的保守思想作怪,由著名 的拱北楼面馆率先表示:“机器面粉不如土粉,不可用。”各家点心店闻声附 
和,保兴粉销路不畅,开工不足一月,已积粉数千包。只有麸包倒还走俏, 每担 9 角,农民在厂门口等着要。麸皮不是人吃的,不怕中毒。
市场是企业的生命。打不开销路,保兴粉只得在干面行搀入土粉内出 售,价格比土粉还贱。年终结帐,虽未亏空,也无盈利,扯平。保兴苦苦经 
营了一年,只得暂时停机。
荣德生到苏州去见朱仲甫,不料总经理一见面就对他说:“德生,我已 决定再次去广东任职,粉厂的股份就只能让出了。你如果觉得办厂没有希望, 
仍可到广东帮我做事。”
荣德生一听,真似五雷轰顶。朱仲甫见实业无利,又要去做官了! 荣德生呐呐地说:“朱世丈,粉厂现在虽然不发达,但只要坚持办下去,
提高粉质,打开销路,将来是必定会好转的。” 朱仲甫微笑不语,荣德生知道再说也无用了。他立即赶到上海,求助
于族人荣瑞馨。 这位上海滩上红极一时的怡和洋行总买办,正热衷于裕大祥的投机事
业,对一爿小粉厂毫不在意。但还是给荣德生出了个主意,叫他去找祝兰肪。 祝兰舫是荣熙泰的朋友,也是怡和买办,对实业有兴趣。他对荣德生的接待 
比较亲切,抱着白铜水烟筒呼噜呼噜抽过一筒烟,开出的条件是:买进保兴 可以,但必须是独购全部股份。这就是一口把保兴吞掉,荣德生当然是不能 
同意的。他表示,只能独购愿意出让的股份,荣姓股份不让。
又谈不拢。 夜里,广生钱庄的阁楼上,荣家兄弟对坐在灯下,又是一次关系着未
来前途的严肃谈话。 荣德生双手插进棉袍的袖筒里,枯坐着。“保兴粉厂的确不发达,但也
没有亏本,更没有破产,吃洋行饭的大佬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还算是父 亲的朋友呢!”声音不高,但话中有一股愤慨之情。
荣宗敬却很亢奋。这两年钱庄业务大有起色,前年盈利 3700 元,去年 又盈余 5000 元,手头比较活络了。他还有个喜欢在逆境中奋进的怪脾气, 
在算盘上劈哩啪啦打过一阵,抬起头,像发布命令似地说:“德生!保兴既 不出让,更不能收歇,要增资扩充!争气不争财嘛!我们兄弟增资至 3 万元, 
这笔钱由我来筹划。这就差不多吃进了姑丈的股份,此外再招足 3 万,总资 金 6 万元。”他盯视着弟弟,凸起的下巴颏是一往无前毫不气馁的架势。
“关键在销粉。”德生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有办法!” 荣德生比哥哥高出半个头,在哥哥面前却总觉得矮了半截。他弄不清
宗敬老兄究竟有什么锦囊妙计,但也不再多问了。 经过几天奔走,祝兰舫终于同意入股 4000 元,张园游乐场主人张叔和
也入股 4000 元,荣秉之、朱大兴、伍永茂等原股不变。一致议定保兴改名 茂新,由张叔和出任名誉总经理,仍由荣德生任经理,荣宗敬任批发经理。 
先添麦机一台,计划在打开销路后再添置英国钢磨。
市场风云诡谲,未来的前途谁也看不清楚。但保兴结束了,“茂新时代” 开始啦!
再也不用为销路发愁
清朝末年,上海滩还没有证券实物交易所,但各种现货交易已日益兴 旺,位于四马路的青莲阁茶楼,就是上海各行庄的现货交易中心。
青莲阁楼下是百戏杂呈的游乐场,楼上摆了 12 张八仙桌,每天上午, 纱布、棉花、油麻、米面、猪鬃⋯⋯看货取样,讨价还价,立约付款,十分 热闹。
荣宗敬登上青莲阁二楼刚落座,上来个青年人。白净面孔,薄薄的嘴 唇,一双微带鼓突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穿的是极普通的青竹布长衫,却掩 
不住几分潇洒,一股神气。
他径直走到荣宗敬面前,寒喧道:“宗先生来得好早!” 此人姓王名禹卿,无锡扬名乡青祁村人,时年 24 岁。因为是同乡,他
与荣宗敬早已认识。王禹卿十四岁到上海胡铁来煤铁油麻店当学徒,满师后 做了外帐,现在应恒来油麻店之聘,专事北方各地的销售业务。此人嘴能说, 
腿能跑,恒来有了他做销售,营业额增长了好几倍。有一次荣宗敬曾问过他:
“禹卿老弟在销货上有什么诀窍?”王禹卿笑笑说:“苦了两条腿罢了!” 荣宗敬发现他脚上穿着白鞋,关切地问道:“禹卿老弟,你身戴重孝,
难道⋯⋯”
“家母十天前刚去世。”
“你奔丧回来?”
“唉!家父的脾气你是晓得的。老人家寄给我一双白鞋,一副束腰,信 上说:‘不能在上海成就事业,母丧不必归来,就是余老死之年,也不要回 
青祁。’不能略尽人子之道,也不敢违抗严命,小弟愧为男儿呵!”
“老弟也不必太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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