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南北天桥

第54章


  走到明台面前,看了看明台的眼眸,以秋眨了两下眼睛,轻声说:“扛了这么久,你倒是硬气。”
  明台的眼球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
  “我一直以为富家少爷如青瓷,一摔就碎,没想到你倒是像牛皮糖,怎么摔打也冥顽不灵。”
  以秋看着明台那张脸,眼前晃过他小时候追在她后面喊姐姐的场面,也闪过汪芙蕖死的那夜他故作无辜表情。
  秀气的拳头渐渐握起,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刚刚给他打的不是氨磺而是吗啡。
  明台注射致幻剂早就超过极限值,现在并不清楚他的生理机能能不能挺过今晚的行动。她来,一个目的是进行简单的勘察,一个就是给明台注射抑制性药物,给今晚的行动提供保障。
  消息传达好,事情也办完,作秀的说了两句话,以秋离开了审讯室,看着门缝里逐渐消失的明台的脸,以秋想,这恐怕是她在上海见明台的最后一面。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天虽已经放晴,但还在下雨。
  以秋插着兜,看着雨幕里的一切,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好的。
  不去计较从前,不去计较得失。明楼是骗汪曼春的不要紧,明家和汪家是世仇也不要紧。只要能够继续这样,所有人都还活着,这样就好,
  发呆间,在不断落地的银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撑着伞,西装革履,走到她面前,对她说:“我来接你。”
  是明诚啊。
  上前两步,环住明诚的腰,以秋闷声说:“我已经去过了,没问题。”
  明诚看着走进自己怀里的以秋,摸了摸她的后脑:“嗯,辛苦了,走吧。”
  他怀里的气味很好闻,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一直如此,可是他们都很忙,今晚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牵起明诚的手,搂着他的胳膊,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入了正在欢动的雨水中。
  以秋一边走一边有意无意的前后摇摆着自己的手表,和与她十指相扣的明诚一起。明诚察觉到之后只是往她这边看了看,低头一个微笑什么也没有说。
  以秋偏头看了一眼明诚,然后低下头,说了一句:“晚上小心。”
  明诚偏头看了一眼以秋,轻声道:“嗯,不会有事的。”
  
☆、第五十九章
  明诚去营救明台的时候,以秋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得到任务成功的消息之后又马上投入了收尾工作。
  然后,就在以秋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一通来自特高课的电话打到了监察部。
  现在,以秋坐在藤田芳政的对面,颤抖着声音,气若游丝的问道:“对不起...您能做说一遍吗...我没听清。”
  就算再说一遍,问一百遍,消息的内容也没有更改:“汪曼春实为重庆政府的暗桩,此次密码本一事,完全是她一手主导。”
  藤田芳政一脸严肃的说着这个消息,任凭以秋怎么探究,也看不到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玩笑成分。
  日本皇军第三战区溃败,早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应该反应过来的,但是...她竟然毫无察觉,眼睁睁的看着汪曼春掉进了这个陷阱。
  这一瞬间,以秋脑袋里闪过了很多人的脸,明诚、明楼、明台、严律,她周围的人,无论是她的下属,或是她的爱人,再或者是她名义上的战友。
  一团乱麻...吸口气,强行镇定下来,以秋努力坐直身子,让自己面色如常:“单单是因为一份假情报,就断定汪曼春处长是重庆政府的人,是不是太武断了呢。这件事上,汪曼春处长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是枪毙也不为过,但是,扣上间谍的帽子,是不是辜负了她为皇军的多年付出和一番心意呢。”
  以秋努力让自己平静的说出这段话,只要把“间谍”这个帽子去掉,要保姐姐的命就不是不可能。
  可是,藤田芳政接下来的话,把以秋打入了冰窖,全身疼痛。
  汪曼春与梁仲春,二春争权,为了打败梁仲春,西风压倒东风,用伪造情报的办法作为升官的捷径。
  并且,自从接任情报处处长以来,从未受到袭击,为人做事,更是白日黑夜,独来独往,刻意分化76号,使76号内部僵硬。
  并且,此次王天风反水事件存在大量疑点,极有可能是两人为达成目的而上演的苦肉计。
  对于重庆方面的特工毒蝎,更是迟迟没有下达处决令,有包庇同党的嫌疑。
  以秋坐在藤田芳政的面前,只看着他的嘴不断开闭,耳朵里的声音却是渐渐虚化。没用了,这个人完全确定汪曼春就是南田洋子发现的隐藏在新政府里的敌人。
  她再说任何话,都只是妹妹为姐姐做的狡辩。
  抓紧裤子的布料,以秋淡淡开口:“那么,看来以秋,也难逃嫌疑了。”
  以秋静静地坐着,面无喜悲,平静的与藤田芳政锐利的目光对视。这一瞬间,她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觉得,别让她走出这里,死在这个办公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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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特高课走出来的时候,以秋整个人都是虚浮的。
  她不想出来,恨不得立刻死去,她不想看见明诚,不想看见明楼,更加不想见到严律。
  可是,她出来的时候,外面等她的已经不是她的秘书林风,而是明诚秘书室里的,一位姓陈的男性青年了。
  看着那人扶着车门邀她上车的举动,以秋只觉得好笑,派他的人来,是怕她出事吗,不亲自来,是怕她在特高课门前胡闹吗。
  飘忽的坐上车,飘忽的进了上海新政府办公厅,飘忽的来到明诚办公室门前。
  那位姓陈的秘书,一直到明诚出现,才散开了一直紧跟以秋的状态。以秋偏着头,看着那人向明诚鞠躬,然后离开。
  以秋被明诚拉进办公室里,颤抖的抬起头,看着明诚的脸。
  熟悉的轮廓,熟悉的面容,只是那平日里平和的黑眉现在微微的扭曲,纠结在一起,黑亮的眼眸里闪烁不停,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满是担心之色。
  她不懂,如果担心她,为何做这样的事情。
  她想发疯,却只是颤抖的流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沉重的好像要坠断。
  在看见明诚那充满愧疚的深邃的眼睛的时候,她仅有的幻想和坚持似水汽一般蒸发升华。狂飙在心中的惊痛,忽而四散,忽而凝聚。爱与恨古怪的骚动,止住了她想说的话。
  最终的最终,她只是笑了,笑的脸颊生疼,笑的心脾具裂,一字一句,看着他:“原来,你早就在这里等我了。”
  不让她掺和明台的事情,彻底的在密码本事件里沉默。然后,彻底的把她排出了调查范围。
  明诚把她拽入了他的怀里,沉重而沙哑的说:“对不起....”
  他的怀抱依旧令她心动不已,依旧充满了幸福的味道,但是她的手臂像是束上了两块巨石,怎么也抬不起来。
  最终只是僵硬的站在那里,任由他抱着,一遍遍的道歉。
  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她分不清这是被欺骗的苦痛还是对失去汪曼春的惊慌,悲痛到极点,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因为没有任何一句言语能宣泄她心里的冲动。
  “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
  她问他,可是换来的只是他更加用力的拥抱。
  “不是说要我策[反姐姐的吗?”
  他还是抱着她,什么都不说。
  “我真的有准备,不是什么都没做的...我只是,想等到明台安全了之后在说,我怕会耽误你们的计划。”
  以秋偏过头,凑近明诚的耳朵:“这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以秋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灯,记忆逐渐回到了汪芙蕖死的那一天,她也是后知后觉,面对叔父的尸体,仰坐着椅子上,空洞的望着那巨大的吊灯,然后拿着一把枪,闯入明家。
  可是,她以为不一样了。她已经选择站到明诚的这一边,站到祖国的这一边,她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他们了。
  可是这一次,连严律都背叛了她。
  汪曼春拿到的假情报,不用想都是朱徽因给的,而她,也分明给严律下了命令,让他盯紧朱徽因,保护好汪曼春的。
  以秋彻底失去了力气,全凭明诚的怀抱才能站立。
  “放开我....”以秋对着明诚说:“你别抱着我。”
  明诚一直沉默的身体抖了一下,但还是紧紧的抱着她。
  汪以秋沉了一口气,猛地提高声音:“你放开我!!”
  明诚往后退了一步,慢慢的松开了自己的手臂,以秋也一点点的滑到了地上。
  以秋瘫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明诚,想问他你到底爱过我吗,想问他你这样做对的起我吗...可是,这又不是戏剧,那有那么多问题。
  以秋踉跄的站起来,无视明诚搀扶的动作,问了一句:“明楼...应该也在等着我吧。”
  说完这句,以秋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楼当然在等着她,这是肯定的。
  转过身子,不再看明诚的脸,以秋慢慢的走到门口,几次差点摔倒。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从云端跌入地狱的感觉,她早就不是当年只会哭泣的小女孩。如果以秋不行的话,如果以秋护不住汪曼春的话,就让汪以秋来吧。
  他们都没有做错,错的是她,一个叛国贼的命换整个第三战区的胜利,值得。但是接下来,她可以做的事情,就让她来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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