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南北天桥

第65章


而他抓着以秋的手,也终于松开。
  里面的人一身麻衣,身上条条血痕,有的是新的,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化了脓不住流着水。他身上没有完好的部分,或密集或稀疏,全是伤痕。
  他没有求救过,没有出过声,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做过,但换来的是有更加残暴的对待,又或许,已经没有力气了。
  “救...救..我”
  微不可察的声音,没有哭腔非常干瘪,沙哑,犹豫。以秋与他对视,看见他乌黑的面庞滑下了一行清泪,他空洞的向她望着,像是自言自语,像在对她说话。
  以秋怔怔的与他对望,脸上一凉,竟是流了泪。
  胡同口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的手还卡在门缝里拔不出来,以秋望了望胡同口,又看了看里面的人,咬了咬牙。
  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不顾门框上的木刺,以秋使劲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捂住出血的长伤口,以秋跪在地上,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跑出这间宅子,从胡同口的另一边跑出。
  他蜷在角落里,看着那个粉团子离开,看着那个女人回来,看着那个女人再次对他仰起棍棒。
  意识渐渐朦胧,疼痛也好,难过也罢,耳边唯有那不知是梦境还是幻想的娇软声音:“你等一下哦,我马上就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已不是那个不透光密闭瓦房。雪白的墙壁,清冷的空气,橙黄的眼光,还有鼻翼传来的刺鼻却令人欣喜的味道。
  这若不是人间,便是天堂。
  “你醒啦..”
  一个低沉的男声,他呆滞的回过头,却见一位俊儒。他没见过什么人,离开孤儿院后就只与那个女人打交道,这会看见生人,只觉得恍如隔世。
  “别害怕,你已经没事了。”
  又是一道女声,一个梳着环麻鞭的少女进入屋内。她走到病床边,抚上他的额头:“嗯,已经退烧了,太好了。”
  尽管她声音温和,面目友善,他还是下意识的往被子里缩去。
  那少女一愣,随意展开笑颜,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我是明镜,这是我弟弟明楼,你现在在医院,很安全,不会有事了。”
  明镜..明楼,这两个人他是有印象的,那个女人就是在明家做事。他没有说话,依旧蜷缩在被子里,不敢转移视线只是怯怯的看着明镜和明楼。
  明楼和明镜对视了一下,眼里都有无奈和心疼。明镜继续轻轻的拍着躺在穿病床上可怜的孩子,轻柔的不断重复那一句:“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躺在床上,感受着头上传来的温暖,莫名的酸涩又夹杂着一点欣喜。他没有母亲,后来有了,却还不如没有。而现在,他才恍惚记起,当时被那个女人收养,得知自己将有一个母亲时的情绪。
  慢慢的,他平静下来,静静的看着明家姐弟。
  明镜看着他的眼睛,亲切道:“孩子,你以后就住在我明家,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他不陌生,因为那个粉团子当时也是这样跟他说的话。他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明镜,又看了看阿诚,无端的想起来那个粉色的圆团。
  “阿...诚...” 他听见自已这样说。
  “阿诚?”明楼看着他,笑的温和:“诚是君子心,好名字。”
  他躺在床上,听着明楼的称赞,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说不出由头的欣喜,这样,他冲着姐弟俩笑了,很虚弱很青涩,但,终于有了小孩的模样。
  明镜看着这样的孩子,更是心疼:“以后你姓明叫诚,是我和你明大哥的弟弟,好不好阿诚。”
  弟弟?他有些愣,反应不过来。只是,想起那个粉孩儿一脸欣喜的指着他说他是阿诚,他也就撇开了其他。
  “阿诚..我是阿诚....”
  明诚躺在病床上,重复着这个名字,缓缓的,陷入了沉睡。
  
☆、第七十二章
  白日初起,晨雾朦胧之际,明诚靠着床栏,透过右手边的方格窗,静静凝视薄雾中似血的朝霞。
  天色不大亮,病房里有些昏暗,只有他一个。除了清浅的呼吸外,屋里只有吊瓶的点滴会发出些许动静。除了他之外,整个世界似乎还都在沉睡。
  明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白蓝条纹的病服,有淡淡消毒水的气味,很干净,不染纤尘。身上的伤口也被雪白的纱布包的整齐,虽不能清洗,但明家请来的护工也把他打理的很清爽。
  昨日遭遇仿佛是一场噩梦,若不是血痂未落,就连他自己也会迷惑,“桂姨”是否真的存在过。
  沉思间,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吱呀一声,并不响亮,但足以引起明诚的注意,他又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
  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一只亮黑的眼眸,那里有光,映和着朝霞的红,像是一闪红焰。它眨了两下,往里扫了两圈,然后愉悦的眯起。
  明诚歪了歪脑袋,坐正,望向门外那个还不到把手高的身影。吱的一声,门开了,一个正红色的团子滚了进来。
  “你醒了啊。”
  轻快明亮的声音,如同石间清泉击石,干净而通透。明诚眨了眨眼睛,他认得这个声音。心下一动,忘了手上还插着的针管,明诚掀起被角,刺溜跳下了床。
  “哎——你别乱动啊。”以秋刻意压低着声音,却被明诚的动作吓得叫出声。三两步跑上前去,看着莫名激动起来的明诚,以秋咧了咧嘴吧:“那天你还嫌弃我,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明诚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呆呆的盯着以秋,这才终于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模样。他应该要道谢的,可是看着刚到自己胸口的胖娃娃,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你来了啊。”
  以秋高高的仰起头,肉嘟嘟呆呆脸疑惑的鼓了起来,看了看眼前这个干瘪的闷葫芦,左右想不通他这句话是何意。
  算了,反正无所谓。素净的小脸闪过一丝激动,以秋跺了跺脚,凑近明诚,扑扇着自己的大眼睛,兴奋的问道:“你是阿诚?”
  明诚也不明白这句话是几个意思,但无所谓,他重重的点了点脑袋:“嗯,我是阿诚。”
  得到回答,以秋兴奋的小跳起来:“哈哈,我就知道!”正兴奋,突然想起今日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明诚虽不知道女娃娃为什么突然兴奋起来,但看她一脸生动,心里那种虚幻感总是少了几分。
  明镜和明楼待他很好,他住院这几日,每日都来看他,就像他们说的,真心把他当弟弟对待。但,一切来得太突然,变化的太彻底,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嗯?”以秋不明白这个高竹竿小屁孩为什么又不说话了,想起日后他长大的模样,再看看现在这萎靡的和斗败了的鸡一般的明诚,以秋只恨生不逢时。
  低下头,看见明诚踩在地板上的光脚,以秋眨了眨眼,秉持着长辈的心态,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把被子掀开指了指,示意明诚赶快上床。
  明诚很听话,看见以秋的动作,乖乖的爬了上去。
  明诚靠在枕头上,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盯着以秋看。以秋一开始还有兴趣打量打量病房,可时间久了,也觉得尴尬起来。
  摸了摸圆润的下巴,以秋瞥了眼明诚,发现这小子跟看什么动物一样盯着自己,瘪了瘪嘴,暗叹小孩子的心她是真搞不懂。日后那番玉树临风的人,怎么跟个愣头青一样。
  “额...”以秋挠了挠头,有意打破沉默:“你,你好点没有啊。”
  明诚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答,反映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点头回道:“嗯...”
  以秋眉毛一挑,表情扭曲的看着明诚,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笑了几声:“那就好,那就好..”
  以秋话落,无奈的揪了揪头上的两个圆包包,腿也开始乱晃起来。她着急忙慌的过来是终于看到活的“明诚”兴奋过度,可若是早知道来这里就只得到这小孩如此热烈的视线洗礼,那她宁愿在家睡大觉,才不起这么早。
  明诚歪了歪脑袋,眼中闪过几丝好奇。他见的人虽不多,但活泼的小孩子也见过不少,但像眼前这般表情精彩,连坐着也不老实的人还真是没见过。
  她救了他,他对她也就比对旁人,多了许多关心。
  以秋正无聊的晃着自己的脚丫子,打算坐一会儿就回去,幸亏她聪明,晃点老管家陪她一起出来,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没准正赶上街北点心第一锅,虽然看帅哥的幻想破灭了,但她还是有福可享的。
  正想着桂花糕松嫩的口感流口水,谁知一转头,就看见了明诚比刚刚更加专注的眼神。以秋头一缩,扭曲着短眉眨了眨眼,低下头暗暗打量了自己一番;衣服很漂亮,鞋底也没有踩到什么怪东西,用鼻子嗅嗅..没有味儿,难道...以秋把眼睛往上翻了翻,快速用手抓住头上的两坨丸子,没有散。
  确定自己着装很完美,以秋塌下心来,虽说男神正在养成中,但这种少年初见的戏码第一印象很重要。要是过早暴露自己大妈心,以后,她还怎么立足。
  正想着,抬头间和明诚对视的刹那,以秋扣在脑袋上没有撤下来的手硬生生的抓进了头上的两坨丸子里。
  为什么...这小破孩看她看的越发专注了....难道是.....对她一见钟情?
  对啊,这种救命恩人的设定,以身相许很正常啊..可是,严格说起来,她是去搬救兵了没错,但她曼春姐一见她手腕上的伤,就把她抓进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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