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南北天桥

第69章


汪以秋倒台,监察部无首陷入崩溃,各政府机关的掣肘突然放松,一直被特高课压抑着的人都开始行动起来。
  藤田芳政本想借着监察部制衡新政府官员,却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如今,新政府各机处忙于揽权,摆脱监察部的制约,他虽名义上是他们的上司,但威吓力和控制力大不如前。
  然而藤田芳政遭遇难题,并没有给明楼多大便利,反而更糟。
  “现在新政府陷入混乱,这表面看起来似乎对我们有利,我们的人,确实可以趁机嵌入一直以来密不透风的上海军部。但是....”明楼眼神深邃,捏动着自己的手指:“监察部的势力虽然混乱但依旧强大,我们并不清楚汪曼春对于这个机关了解多少,现如今,明面上看起来,藤田芳政是这里面控制力最大的人,然而...现在,影响力最大的却是汪曼春。”
  “你是说...以秋把监察部交给了汪曼春?”明诚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沙哑。
  “不完全”明楼摇摇头,站了起来,去正厅把明诚的药拿了过来,带杯水一起递给了明诚:“但是,也比我们强。”
  “什么意思?”
  “汪曼春虽然摆脱了地下 党的帽子,但藤田对她也不是完全信任,毕竟,她是以秋的亲姐姐。这种时候,越是弱势的人越安全,她也知道,所以,不会真的把实权留给汪曼春的。”
  明诚吃下药,一饮而尽杯中的水,只觉得喉咙干痛,像是火烧。他看着掌心的透明玻璃杯,眼色低沉,不知是什么情绪:“那我们先按兵不动吗...”
  “也不行...”
  明楼头痛的捏着鼻梁,只觉得胸腔里一团污浊在不断打转。深呼吸几次,那双如同墨石的眼睛依旧乌黑一片,看不清情绪,高深莫测。但,漂浮在他周身的混乱思绪,饶是受伤虚弱的明诚也清楚的感觉到。
  明诚挑眉,问道:“这么糟?”
  明诚知道,明楼在顾虑他的感受,不想多提“她”的名字,但这会儿,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轻描淡写般,在缥缈的鼻息中漏声问:“她的死,有这么大的影响?”
  明诚沙哑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凉薄,明楼没有马上回复明诚,而是盯着明诚看了良久。
  叹口气,明楼有些疲累的闭上了眼睛。他和大姐,终究对于两个弟弟是有愧的。汪明两家的仇恨,对于明诚和明台而言,或许是无妄之灾。一场蓄谋,夺走明台生母的生命,一次负心,影响了明诚终身的幸福。
  明楼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和以秋的谈话,那竟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重呼出气,明楼声音低沉:“我们中计了...这是以秋,蓄谋已久的计划。”
  明楼的话,像是一团明火,将这屋里一直试图掩饰什么的薄雾驱散开来,满眼清明。明诚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意料中的恍然。
  妇人之仁,是兵家大忌,明楼没有想到,他原来也会走眼,忽略了以秋眼后,深埋着的低沉。
  “什么...是什么?”明诚低着头,轻轻问出这一句,却像是大声吼过一般有些虚浮。
  这不是她一时冲动的结果,明诚当然知道,她纵然率性,却绝不是幼稚冲动的孩子,他当然知道。
  虽然从没想过,她会如此算计,然而...他还是想知道,这场精心预谋的死亡,她是如何开始,为了什么目的,又将如何结束。
  
☆、第七十七章:番外⑤
  暮霭中的一声枪鸣响起的时候,上海,这本就不平静,沉睡着阴谋诡谲的城市,在看似平凡的金属外壳嵌进一个看似平凡的女人身体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动荡。
  势力暗涌..在漫长的一夜里,有悲痛、有迷茫、有不信、有无奈。悠长的黑暗,从窗外涌向室内,又浸湿心灵。
  明月高照,万物俱寂,特高课整一栋亮着灯,里面的人战战兢兢的工作。蝉鸣蛙叫,路灯昏暗,七十六号亮着灯,里面的人来回奔走。
  明家亮着灯,里面的人运筹帷幄思考着新局,汪家亮着灯,汪曼春瘫坐在以秋许久未回的房间里,整理着她的遗物。汪氏集团顶层,原属于汪以秋的办公室也亮着灯,许良程就站在办公室里那扇修的不大正常的巨大横窗面前,静静的窥视着今夜,因为那个死去的人而波动的万家灯火。
  端起一盏冷茶,许良程垂着头,不知深浅的眼睛依旧泛着温和的和善色彩,但却是无言。端起茶杯,轻吹一口气,拂去那根本不存在的热气,微啜一口茶,一口汪以秋特地给他捎来的,他喜爱却极其珍贵的名茶。
  叶片温和,清香缕缕,即使冷了失了醇厚,也应不差。但,嘴里传来的口感却是酸涩难忍,他端茶杯的手,都不禁三颤。
  透过窗,透过这重重夜幕,许良程看着那三栋不正常的建筑,亮着不正常的灯。预料之中,计划之内的事情,但,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清楚地认识到,那个极聪明的女人,已经愚笨的死去了。
  把茶杯放在桌面上,许良程陷在皮椅里,打量着这间原本属于汪以秋,现在属于他的办公室——一模一样的摆设,只是主人换了而已。
  这间办公室极大,与其说是办公间,更像是一个起居室,一切用品齐全,甚至,在书桌旁的暗门里,还有一个大床。这是汪以秋精心修的,在明诚离开的日子里,在汪曼春离开的日子里,她独自一人,这间办公室就是一切,她一直都住在这办公室里。
  在办公室的中央,是一组沙发,许良程支着下巴,半呆怔看着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的黑色皮沙发,耳边,却逐渐回荡起汪以秋,那个女人,云淡风轻的算计着自己死亡的声音。
  “我要你办的第三件事情,是协助我,营救目前关押在76号的原情报处处长汪曼春。任务期间,你代替我,执行部署计划,调配包括严律、青龙帮在内的所有汪氏势力。”
  那日,汪曼春被捕的那天下午,汪以秋就找上了门,来找他,办他答应她的第三件事。
  原本是只有一件的,教导严律。后来想想,那个女人恐怕早有预谋。他的家室都握在她的手里,她明知道他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虽说是交易,他答应了她,但一番相处下来,对严律,他是有真心的。
  本只是交易,但什么时候开始,默认的,他们合作的地方越来越多,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提过离开,或者散伙。
  当汪曼春被捕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女人是不会袖手旁观的,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疯狂。
  “我指挥?”那日,汪以秋理所应当的把这般重要,关乎她和她姐姐性命的事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是意外的。但,比起这个,他更关心,更好奇的是,汪以秋要怎样去救汪曼春。
  明家和汪家的是非纠缠,许良程是知道的。不仅仅是汪以秋的有意透露,他自己也收集了不少——汪芙蕖与明家前任董事之间的,明楼和汪曼春之间的,还有,以秋与那位被明家收养的,管家之间的...
  汪曼春这一局,摆明是输在了情上。自己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了敌人,这一局,有理有据,已经被将死,这样的失败,还怎么翻盘。
  他在问这问题的时候,是满心期待的。纵横商场,见过无数计谋,不得不承认,汪以秋是个胆大心细的女人,更是合格的赌徒。他与她,不是没有伯乐之趣。
  他本以为,自己会听到迷样的鬼马点子,却没想到,耳边,是这样清冷:“我准备刺杀藤田芳政,然后,把消息告诉严律,让他以汪曼春的名义去告密。”
  许良程记得清楚,问这问题的时候他正喝茶,听闻声音,惊的手指一松,满杯热茶,都倒在白色衬衫上,晕出一大片绿黄。
  罪魁祸首笑的坦然,完全不觉得自己到底说出了怎样的惊人之语。
  许良程看着以秋,一时哑然,能说会道的他,却像是被人拔了舌头,反复张口,却又抿起嘴唇,来回嘟哝半天,才呆呆道:“严律恐怕不会配合你的。”
  他虽然和严律相识不久,却很清楚这耿直过分的小子。尽管严律表面不说,但许良程明白,严律很看重汪以秋,甚至,把她当做自己的标杆。
  否则,他一个特工,不会这样听从汪以秋的话更甚于自己的上司。就是如此,察觉到这一点的汪以秋,才会把严律丢到别的地方。
  汪以秋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依旧云淡风轻,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放回。抬起头,那双通透的眼睛染上几分笑意,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焦急与阴霾,尽管一切都已对她最糟,她依旧颜笑如花:“他还单纯,很好骗的。”
  她在陈述一个事实,完全没有想过这样的举动,会为那个儒幕她的青年带来怎样的伤痛。尽管算计的是她自己,看起来,被残忍对待的,更像是严律。
  许良程愣了一霎,看着笑的一脸平静的以秋,恍惚以为,她是在对背叛自己的人进行处罚。他是知道的,严律和明楼联手,把汪曼春陷害入狱的事情。
  但很快便明白那只是错觉,汪以秋眼里的认真并不作为,没有私人情绪,他也看的明白。
  “你去刺杀,严律告密,汪曼春戴罪立功,这很好,不仅会让这死局变活,还可以让新政府高层混乱,可是之后呢?指向汪曼春的线索毁不掉,明家兄弟也不一定就会袖手旁观,最重要的,你呢,你要怎么做到刺杀之后从特高课里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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