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闲庭

这是锣鼓喧天、爆竹声不断的一天。李云聪一家人虽然在此落户不算太久，但因为他是学堂里的夫子，知道他的人也不少。尽管李云聪和舒落庭的情况有些特殊、加上条件所限，他们的成亲仪式绝算不上隆重，不过在李老夫人的精心安排下，该有的仪式礼数还是一样都没拉下。舒落庭夜里就起来开始准备新娘子需要准备的一切，而李云聪更是感觉自己一整天都处在手忙脚乱的状态里，往日的悠然从容早已消失无踪，他只觉得自己一直在不停地做这做那，但若要他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他好像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他隐约只记得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学堂里前来观礼的他的学生的吵闹嬉笑声，母亲慈爱的笑容，一直盖着盖头、小心翼翼的舒落庭……
    “啪”地一声，爆开的灯芯将李云聪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四下一片安静，白日的喧嚣早已散去，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一片喜庆耀眼的红色。眼前的床上端坐着凤冠霞帔、盖头遮面的舒落庭。李云聪想了想，好像从那日母亲告诉自己舒落庭同意嫁给他后，他就一直生活在云彩里，这些日子似乎都过得不太真切。
    “落庭？”不知是不是因为酒喝的有些多了，烛光摇曳下，李云聪突然一阵恍惚，他试探性地轻唤道，却没有任何回应。
    “落庭？”李云聪不死心地再次轻唤道。
    盖头下传来轻笑的声音：“干嘛一直喊我名字。”
    “没，没什么。”舒落庭的声音仿佛一根线，将他从云彩里慢慢拉回到地上。
    “你已经坐在那里好一会儿了，在想什么呢？我盖着盖头很累的，而且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舒落庭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撒娇，而非埋怨。
    李云聪这才想起来下面应该进行的仪式，连忙一一完成。平日见惯了舒落庭素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盛妆华服的舒落庭，他本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子，但此刻他觉得舒落庭比以往任何时刻都美，美得耀眼夺目，让他挪不开眼睛。
    “不要一直盯着我呀……”舒落庭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道：“我都不好意思吃东西了。”
    “来。”李云聪扶起舒落庭道：“咱们给岳丈他们奉茶。”
    舒落庭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没想到李云聪此刻还记着她亡逝的父母。
    两人面朝北方跪了下来，李云聪开口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今日我与落庭成亲了，以后她再也不会孤单一个人，我会陪着她、替二老好好照顾她的。”
    “爹，娘，我成亲了，女儿终于好好地活下来了……”舒落庭有些哽咽。
    两人向北方叩了三个头，李云聪将舒落庭扶到床边坐下，为她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房间再次变得一片安静。
    舒落庭天不亮就起来开始准备，一天下来她感觉自己简直要被折腾散架了。她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现在一切仪式都进行完毕，他们也告祭了父母，但此刻与李云聪四目相对，她忽然感觉自己非常紧张，不知所措。心慌意乱中，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李云聪抱在怀里。
    “我终于……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吗？”舒落庭想着，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去世的父母、远在天涯的舅舅，不知下落的华大夫，京城的大虎一家人，留在李府的周沙……许多人影浮现在她的眼前，眼泪再次无声地流了下来，带着回忆、带着怀念、带着憧憬、带着幸福……
    “是，你终于有自己的家了，有你有我的家，我们的家。”李云聪抱着怀里的人，所有的记忆经历一一在脑中闪过，他忽觉以往种种皆如过眼云烟，什么功名、什么利禄，不过都是虚妄。不知怎地，当日他与安崇义送别申时行时，申时行对他们说的话又在他脑中回响起来：“老夫此番归乡是上天厚爱，家里尚有几亩薄田可资生活……”以前他常为申时行感到叹息，现在想来，申时行当真比他看得明白许多，只可惜那时他还不能真正听懂申时行的许多话。李云聪感到庆幸，幸好，他遇到了舒落庭，幸好，他选择了离开……
    经过了这些起起落落、悲欢离合，李云聪和舒落庭终于携手步入了全新的生活，往日已逝不可追，而未来正等着他们一起去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