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丹心

第71章


  嘭嘭……怦怦,屋外的是烟花爆炸声,屋内的是心跳声,此起彼伏,两相对比,竟不知谁强谁弱。
  在两朵烟火燃放的间隙处,房内一片漆黑时,周边暂时静下来,衬得心跳声越发响。封江月忽觉唇上一热,温热的气息洒在她鼻翼上。
  她倒未惊讶,早已有此预料,眉眼浅浅地弯了弯,迎将过去,亲了下他的脸。
  得到少女的回应,黄药师心中大喜,便觉万事皆安,一切都不成问题。可还不待他做什么,就听得她笑嘻嘻道:“乖,睡觉啦。若是过了界,‘她’许会出来。”
  他一怔,轻叹了口气,心中颇感无奈,又觉得失望,一手搂着她,一只手探下去,握住她的手,轻声询问:“还在犹豫什么?”
  关于那个“她”,江月言明有法让其避退,倒是暂不足为虑。他刚刚所为,一则确因情难自已,二则是有意试探。倘若她不拒绝他,便会先去处理好“她”,以免“她”出来捣乱,反之,则表明她仍有顾虑。
  封江月闷头不语,枕在他的臂弯里,直到他再度询问之后,才轻轻开口:“岛主,你与冯蘅夫人有一年之约,如今还剩十月。我与你……至少得在你和她告别后。”
  黄药师默了一阵,轻轻应道:“好!”这事,确是他考虑不周,若是往常,倒不至于这般急切,只因她状态不对,那个陌生的“她”,总让他心有隐忧。
  他微微一笑,又道:“烟雨楼那次的婚姻,你应是不认同,到时,我们再正式拜堂成亲。”忽地,他指尖微微用力,攥紧她的手,虽是在询问,但他的语气却犹如命令:“行不行?”
  和那个“她”同样麻烦的,便是她的态度,若即若离,琢磨不透,总有理由拒绝他。
  闯到这一步,不可谓不艰难。由始至终,他都未曾放弃,若非如此,两人早已成陌路。思及此,他手上用力,捏了下她的手,笑道:“倘若你陪我一起……”他微微敛眉,没有说下去。
  倘若在很早以前,封江月没有毁约,始终相伴他,没有这波波折折,两人必是有缘无分;倘若在之后,她不选择逃离,而是伴于他身侧,两人早已相守,却无法美满。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有这数次分别,教他再难忘却。
  忆起过去,黄药师笑道:“你何时不把我当长辈的?”他想到那个诺言。那时,她还拿他当长辈,他恼怒之下,便要她陪他一世永不成亲。
  他素来高傲,也不屑于纠缠。但她想与别人成亲?却也不行。
  封江月瞪他一眼。烟花照亮屋宇,在这一瞬间,她探头过去,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末了嘻嘻一笑:“你提及往事,倒让我想起一事,至今意难平。”
  在归云庄中,因他醉酒,将她当做他亡妻,令她人生中第一个吻就此葬送。一段不开心的记忆,教她想想都恼怒。
  她探出两指拨弄他的耳垂,凝神看了看,只瞧见两排细细牙印,双眼登时弯成月牙儿,笑眯眯道:“上次咬一口,这次补一口,扯平了。”
  黄药师恍然,问道:“原是这样?”忽想到一事,他怫然不悦道:“说来,你那时确有意中人?”
  相识至今,他只被她咬过两次,一次在归云庄那夜,一次是今夜。那日他故作醉酒之态,亲她一次却被反咬回来,这印象实在深刻,难以忘怀。
  倘若是在那次,因这一吻,以致她不再将他当做长辈,那她的意中人呢?须知,在那夜之前,她便已留信离岛,声称心中有属,故对他毁约。
  原本,在牛家村密室中,他得知她心属他后,已对这事释然,以为她对他始终如一,但经今日,才察觉有异。
  她在信中留下“心中有属,求而不得”八字,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原不是对他,而是另有其人。
  她心底曾有个意中人,如今待他又不大热心,这二事联想到一起……
  砰地一声,一朵烟花冲上高空,炸了开来,飘落下漫天光星。房内瞬时明亮,有如白昼。两人的脸色,都教对方瞧个明白。
  封江月心中一惊,不由得纳闷问道:“怎么?”归云庄那夜之事,便是有气,也该她来发,怎料有人比她更怒。
  黄药师沉着脸,听得她一句问,怒气更炽,微翻过身,正对着房顶,既不答她的话,也不去看她。
  封江月心觉莫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臂膀,又问:“为何突然生气?”见他不答,她回想起刚才的对话,脸色徒然怪异起来,笑着点头道:“我本就有意中人,你如今才知道?”
  黄药师哼了声,听她提那意中人,心中颇有妒意,当下更不愿去理她。
  “可惜呀可惜。”封江月摇头晃脑,又戳了戳他的脸,添了把火:“早知他亦有意,我当初实不该胆怯。”
  黄药师忽的回头,就着烟火光亮,见她眉目含笑、唇角微翘,模样甚是灵动娇俏,心头怒气登时散去,轻语:“原是这样。”虽是同样的四个字,所蕴之意却大不相同。
  但这事既明,另一事却又起。他思了一思,笑道:“那次,你带美酒前来,我知你有意灌醉我,便顺你意故意醉倒,后面之事,不在我预料中。”
  那夜的一时冲动,他如今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许是当时酒太香,真教他醉了罢。
  封江月瞪大了眼,吃惊道:“你当时没醉?”所谓一通万事通,她豁然开朗,又问:“也即在那次,你并未将我当做冯蘅夫人?”
  黄药师默了一歇,亦想通事件始末,不由得笑问道:“也即是,我遭你咬的这两口,实属无妄之灾?”
  封江月眨巴眨巴眼,点了点头,讪讪笑道:“对不起啦。”倘若他当时未醉,没将她误认成别人,她又岂会咬他?
  “不必道歉,”黄药师微微一笑,忽的翻过身,将她压在下方,又道:“我咬回来便行。”
  说是咬,又怎会是真咬?唇与耳朵,这两个地方,都是敏感处。
  封江月闭着双眼,心中万分后悔,只怪当时一时口快,选了这两处地方。
  “爹爹,爹爹?”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传来,白衣少女显是十分开心,如脱兔一般急跑而来。砰地一声,她直接推开门,笑声中又有丝委屈:“蓉儿好想你!”
  自在铁枪庙中被欧阳锋抓住后,不到几日时间,她便借归云庄中的地形逃走。至如今,她虽未再被抓,但也躲不开欧阳锋。
  她欲回桃花岛,却让他猜中想法,遭他围追堵截,无奈之下,只好转道,一路东躲西藏,终在襄汉之间遇上一人,得其相助方幸免于难。
  得闻黄蓉的声音,黄药师心中大定,多日来的担忧之意全消,当下什么也不顾,便欲去接她。青影一晃,动作迅如闪电。
  只一瞬,他转道而回,脸上满是笑意,替封江月掖好被角,以免她受寒风所侵,复又飘然而去。
  也在这时,黄蓉推开门,瞧见父亲,当即投体入怀,哭了一阵,将这数月的委屈尽数倾尽。她也不过十六岁,却在这数月间,饱受情伤之痛,又遭西毒追赶,与其斗智斗勇,今日得见父亲,哪还能忍得住眼泪?
  得知女儿安然,黄药师本欣喜万分,将女儿搂在怀里,想问问她近况,但见她一哭,甚觉恼怒。这恼,是因郭靖;这怒,便因欧阳锋。
  他性子本就护短,对门下弟子尚且如此,何况是事关爱女?当下,他便问道:“老毒物和傻小子呢?”
  见父亲甚怒,黄蓉破涕为笑,以手抹去眼泪,拉着他的手娇俏着问道:“爹爹,有个人大老远来拜见你,你猜猜是谁?”
  这时,屋内一亮,原是封江月点燃了烛火。黄蓉凝神望去,见烛火旁的女子秋波流转、神似清霜,脸色当即一滞。她虽未成亲,对男女之事全然不知,但也能猜中几分。
  屋内一片漆黑,那二人同处一屋,显是早已就寝。她望望封江月,又瞧瞧父亲,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瞧见封江月的神态,黄药师脸色一沉,又听她道:“你们聊,我去走走。”
  黄蓉皱眉,气得哼了声,恼怒道:“你什么意思?”见到她,封江月却是这副模样,摆明了不欢迎她。
  封江月穿戴好裘衣,瞥了眼黄蓉,微笑道:“别无它意。”
  瞧见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黄蓉大怒,手中绿竹棒一挥,敲在椅上,打得它裂成两半,喝道:“你抢走爹爹,又想赶我?”
  她虽是小小年纪,但心思敏捷,性格又多疑,心知爹爹再娶,诸事已与以往有异,却也没多想,但今日一见,教她失望透顶。
  果不其然,她不该同意爹爹另娶,如今教自己有家不能回。
  “蓉儿,江月出了些事……”也不待黄药师说完,黄蓉哭叫道:“难道我就过得好?”她退后两步,眼中含着泪,心中颇觉委屈,怔怔地望着他,猛地冲出屋。
  黄药师叹了口气,瞅了封江月一眼,身形一晃,便已追了出去。
  “师妹!”一个声音响起。黄蓉恍若未闻,随手扒开那人,便冲了过去,但教人紧紧抓住。
  那是个中年人,一条腿瘸了,满面沧桑,衣着无华,放在人群里,一点都不起眼。
  青影紧随黄蓉而来。他一瞧,身子陡然一震,眼中涌现水雾,紧攥着黄蓉的手,手上青筋鼓起,足可见其用力之重。
  黄蓉吃痛,“啊呦”一声叫出来,惊醒了他。他忙松开手,又道了声歉,又怔怔望着黄药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唤什么,只屈下身体,认认真真拜了四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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